第十章 論明清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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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改編為傳奇而已。

    這說法,也是合乎情理的。

     四大傳奇中的《荊钗記》為明甯王朱權作,《劉知遠》即《白兔記》為無名氏作,《拜月亭》即《幽閨記》為元末施惠(君美)作,《殺狗記》為明初徐(仲田)作,并見汲古閣刊《六十種曲》中。

    《幽閨記》演的是金、元間蔣世隆和他的妹子瑞蓮以及王尚書的女兒瑞蘭,遭兵亂散失,最後終得團圓的故事。

    因全本内有《幽閨拜月》一出,所以又叫《拜月記》。

    它是沿襲關漢卿《拜月亭》雜劇寫成的。

    且看它的《相泣路歧》一折: 〔漁家傲〕(老旦)天不念去國愁人助慘凄,淋淋的雨若盆傾,風如箭疾。

    (旦)侍妾從人皆星散,各逃生計。

    (合)身居處華屋高堂,但尋常珠繞翠圍,那曾經地覆天翻受苦時!(老旦)孩兒,天雨淋漓,人迹稀走。

    兩條路不知往那一條去? 〔剔銀燈〕迢迢路不知是那裡?前途去,安身何處?(旦)一點點雨間着一行行凄惶淚,一陣陣風對着一聲聲愁和氣。

    (合)雲低,天色傍晚,子母命存亡兀自尚未知。

     〔攤破地錦花〕(旦)繡鞋兒,分不得幫和底,一步步提,百忙裡褪了跟兒。

    (老旦)冒雨蕩風,帶水拖泥。

    (合)步難移,全沒些氣和力。

     試把這幾支曲子與關作《拜月亭》雜劇中的一支曲子作個比較: 〔油葫蘆〕分明是風雨催人辭故國,行一步,一歎息。

    兩行愁淚臉邊垂。

    一點雨間一行凄惶淚,一陣風對一聲長籲氣。

    !百忙裡一步一撒。

    嗨!索與他一步一提。

    這一對繡鞋兒分不得幫和底。

    稠緊緊、粘軟軟,帶着淤泥。

     我覺得關作更是簡練有力。

    但在舞台上的命運,施本卻長遠得多。

    南、北曲互為消長,是和社會風氣有着不可分割的關系的。

     明代最傑出的傳奇作家,當推湯顯祖。

    顯祖生當弋陽腔衰微之後,昆山腔漸盛之時。

    他創作了《紫箫記》《紫钗記》《還魂記》《南柯記》《邯鄲記》等五本傳奇;後四本又合稱《玉茗堂四夢》。

    他是不太拘守聲律的,嘗說:“餘意所至,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

    ”(見王骥德《曲律》)王骥德也說過:“臨川(湯為江西臨川人)尚趣,直是橫行。

    組織之工,幾與天孫争巧;而屈曲聱牙,多令歌者舌。

    ”(同上)與湯顯祖同時的作家,有吳江沈璟,恰是特别考究聲律的。

    兩人立于相對地位,而在傳奇劇本上的成就和作品演出的盛況,沈是遠遠趕不上湯的。

    顯祖當時寫了這許多本傳奇,究竟用的什麼腔來演唱,現在已經不易查考。

    據他寫的《宜黃縣戲神清源師廟記》:“南則昆山之次為海鹽,吳、浙音也。

    其體局靜好,以拍為之節。

    江以西弋陽,其節以鼓,其調喧。

    至嘉靖而弋陽之調絕,變為樂平,為徽青陽。

    我宜黃譚大司馬綸聞而惡之。

    自喜得治兵于浙,以浙人歸教其鄉子弟,能為海鹽聲。

    大司馬死二十餘年矣,食其技者殆千餘人。

    ”(《玉茗堂文集》卷七)從這一段文章中,可以看出顯祖是愛好海鹽腔的;而那時宜黃一帶的演劇藝人,以唱海鹽腔為專業的竟達千人以上。

    因此可推論,湯作傳奇的演出,主要用的是海鹽腔吧?在徐渭的《南詞叙錄》裡,說到當時各種腔調的流行區域:“今唱家稱弋陽腔,則出于江西,兩京、湖南、閩、廣用之;稱餘姚腔者,出于會稽,常、潤、池、太、揚、徐用之;稱海鹽腔者,嘉、湖、溫、台用之。

    唯昆山腔隻行于吳中,流麗悠遠,出乎三腔之上,聽之最足蕩人。

    ”照徐渭的說法,弋陽腔在當時流行的廣遠和影響的重大,簡直沒有任何劇種比得上它;但湯顯祖卻說“至嘉靖而弋陽之調絕”,這不是怪事嗎?文化交流,一切都在不斷地變。

    弋陽腔出于江西,移植于兩京、湖南、閩、廣,而江西的弋陽腔反而早告斷絕,同時卻輸入了海鹽腔。

    昆山腔大約出于明成化以後(即公元1465年之後),而它的創作者魏良輔,原籍豫章(今江西南昌),寄居太倉南關。

    說不定他所創的新腔,還是從弋陽腔的基礎上,結合昆山地方原有的腔調發展起來的。

    餘懷《寄暢園聞歌記》說:“南曲蓋始于昆山魏良輔。

    良輔初習北音,绌于北人王友山,退而镂心南曲,足迹不下樓者十年。

    當是時,南曲率平直無意緻。

    良輔轉喉押調,度為新聲,疾徐、高下、清濁之數,一依本宮。

    取字齒唇間,跌換巧掇,恒以深邈助其凄戾。

    吳中老曲師如袁髯、尤駝輩,皆瞠乎自以為不及也。

    ”(《虞初新志》卷四)梁辰魚的《浣紗記》,就是第一部用昆山腔演出的。

    至于《還魂記》的排入昆腔,曾被沈璟改換字句,引起作者的不滿。

    原來南曲對聲律方面,是比較自由的。

    據徐渭《南詞叙錄》:“永嘉雜劇興,則又即村坊小曲而為之,本無宮調,亦罕節奏,徒取其畸農、市女順口可歌而已。

    ”顯祖緻力于元雜劇,打的基礎很深。

    但他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