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慢曲盛行和柳永在歌詞發展史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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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有急有慢,是跟着情感而變化的。

    在敦煌發現的唐寫本琵琶譜中,标明急曲子的有《胡相問》一曲,标明慢曲子的有《西江月》《心事子》二曲,标明慢曲子和急曲子交互使用的有《傾杯樂》《伊州》二套。

    大概《傾杯樂》和《伊州》屬于成套的大曲,所以一段慢調,一段急調,更番演唱。

    但《伊州》隻急、慢各一段,似乎不是全套。

    據白居易《霓裳羽衣歌》的自注:“凡曲将畢,皆聲拍促速;唯《霓裳》之末,長引一聲也。

    ”因此,整套大曲,都以前慢後急為準。

    至于一般雜曲,似乎急就是急,慢就是慢。

    《宋史》卷一百四十二《樂志十七》說,乾興(公元1022年)以來,教坊所用的“急、慢諸曲幾千數”。

    又說:“民間作新聲者甚衆,而教坊不用。

    ”這可看到北宋時代,由于晚唐、五代以來的混亂局面一旦得到統一,人民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經濟日趨繁榮,促進了歌曲的發展。

    加上北宋初期,有了教坊的設置,又陸續從荊南、西川、江南、太原等割據王朝,取得了二三百名技藝很高的樂工,集中于首都所在地(今河南開封)的教坊裡(見《宋史·樂志十七》)。

    他們的任務是“因舊曲造新聲”,在唐代燕樂雜曲的基礎上,進一步有所創作。

    這樣與民間創作歌曲交互影響,開辟了宋詞發展的廣大園地。

    直到北宋末期,一般官伎和“瓦子”(歌伎所住的地方)裡的歌女們,對令、慢曲和諸宮調各有專業。

    晏幾道描寫她們唱令詞時的情态:“小令尊前見玉箫,銀燈一曲太妖娆。

    ”(《鹧鸪天》)這是北宋盛時的情況。

    再看北宋末期,如《水浒傳》中所提到的,就有閻婆惜會唱諸般耍令(第廿回),張惜惜會唱慢曲(第廿四回),蔣門神在孟州新娶的那個人會唱說諸般宮調(第廿九回)。

    這可見慢曲到了北宋,是怎樣的盛行。

    賣唱的歌女們隻要學熟一行,就會被人們注目的。

    這風氣一直傳到元朝,歌女中以唱慢詞著名的就有解語花、小娥秀、王玉梅、李芝儀、孔千金等,還有芙蓉秀善唱戲曲小令,趙真真、楊玉娥、秦玉蓮、秦小蓮等善唱諸宮調,至于以新興的雜劇作為專業的就更多了(詳見雪蓑漁隐《青樓集》)。

    這個繼承傳統和不斷發展的曆史關系,是很值得我們注意的。

     把慢詞作為專業,在創作方面,一般說是從柳永開始的。

    清宋翔鳳說:“詞自南唐以後,但有小令。

    其慢詞蓋起宋仁宗朝,中原息兵,汴京繁庶,歌台舞席,競賭新聲。

    耆卿(柳永)失意無俚,流連坊曲,遂盡收俚俗語言,編入詞中,以便伎人傳習,一時動聽,散播四方。

    其後東坡(蘇轼)、少遊(秦觀)、山谷(黃庭堅)輩,相繼有作,慢詞遂盛。

    ”(《樂府餘論》)他說慢詞興盛的原因,由于政局安定和經濟繁榮的結果,那是不錯的。

    至于慢詞的創作,是跟着慢曲而來的;而曲子裡有急有慢,卻是由來已久。

    如果說長調就是慢曲,那麼,《尊前集》中所收杜牧的《八六子》,尹鹗的《金浮圖》《秋夜月》,李珣的《中興樂》,也都長到九十字左右,都出自晚唐、五代人之手;何況民間的作品,必然更多,不過它所用的都是“俚俗語言”,而又沒有柳永那樣的聲名和技巧,因而在脫離音樂之後,就都失傳了。

     柳永所生的時代,是北宋王朝經濟發展到最高峰的時代。

    他的那種風流才調,被民間作為說唱的題材,有如《清平山堂話本》中的《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元曲選》中的《錢大尹智寵謝天香》雜劇(關漢卿作)等,都說的是他的故事。

    大概他的出身是屬于地主階級,而一向過着都市生活的。

    他的詞為了迎合小市民心理,博取歌伎們的資助,有些是很無聊的。

    因市井流行,一直傳進宮廷内,連仁宗皇帝都知道他的名字。

    他曾在一首《鶴沖天》詞中說:“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其實他并不是不想做官的。

    他曾去應進士試,但到放榜的那天,皇帝特地把他革掉,還說:“此人風前月下,好去淺斟低唱,何用浮名?且填詞去!”這樣一來,他索性自稱“奉旨填詞”(見《能改齋漫錄》卷十六),把填詞當作流浪生活中的一種職業。

    他原名三變,後來改名,才得中進士,做了一個屯田員外郎的小官。

    他的一生,是非常潦倒的,卻因此獲得接近教坊樂工的機會,對這些新興曲調,有了音律上的了解,作為他個人馳騁才情的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