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令詞在五代北宋間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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泌屬南唐,和凝屬後晉,孫光憲屬荊南外,其餘都是蜀人。

    這一群作者,大部分受了溫庭筠的影響,走上反現實主義的道路,而且有些作品偏于色情的描寫,更是無聊。

    過去一般都把溫、韋并稱。

    但是韋莊經過亂離,飽嘗了兵戈流轉的苦痛,把粉澤都洗掉了。

    他的作品盡管局限在男女相思的小圈子内,卻采用比較樸素的描寫和接近口語化的語言。

    例如《荷葉杯》: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

    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怅曉莺殘月,相别,從此隔音塵。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又《女冠子》: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時。

    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随。

    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這種平韻副以仄韻的形式,安排得很恰當自然,可以烘托出悠然不盡的情調,而使讀者惘惘難以為懷,這也是表現手法之一。

     花間派作者于借用曲調之外,不更有題,也就是沈括所說“詠其曲名,所以哀樂與聲,尚相諧會”。

    由于他的對象,是為了要“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歐陽炯《花間集序》),所以這一群作者所選用的調子,也多數是“香而弱”的靡靡之音。

    希望他們寫出像範仲淹那樣沉雄悲壯如“将軍白發征夫淚”這一類的作品來,當然是不可能的。

    曆來作曲家能夠直接向民歌學習的,他的作品就會富有生活氣息而使讀者感到滿意。

    花間派作者中,除皇甫松外,隻有歐陽炯和李珣,懂得這樣去吸取民間的養料,來豐富自己的創作。

    例如歐陽炯的《南鄉子》: 畫舸停桡,槿花籬外竹橫橋。

    水上遊人沙上女,回顧,笑指芭蕉林裡住。

     岸遠沙平,日斜歸路晚霞明。

    孔雀自憐金翠尾,臨水,認得行人驚不起。

     李珣的《南鄉子》: 乘彩舫,過蓮塘,棹歌驚起睡鴛鴦。

    遊女帶香偎伴笑。

    争窈窕,競折團荷遮晚照。

     漁市散,渡船稀,越南雲樹望中微。

    行客待潮天欲暮。

    送春浦,愁聽猩猩啼瘴雨。

     相見處,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

    暗裡回眸深屬意。

    遺雙翠,騎象背人先過水。

     都是寫南方風土,民歌色彩相當濃厚,是值得注意的。

     南唐建國江南,擁有今江蘇、安徽、江西一帶富庶的地方,保持了幾十年的偏安局面,農業和手工業都有了相當的發展,從而影響到文學、美術,都呈現分外的繁榮。

    中主李璟和後主李煜,都是很有文學修養的文人,尤其是李煜,對音樂、美術更有深厚的基礎。

    雖然統治者的宮廷生活,往往把歌舞作為享樂的資料,但這兩個皇帝處在強敵壓境之下,單靠卑辭厚币向後周和趙匡胤乞憐,在物質和精神上都感受到重大的壓力,卻也不像“此間樂,不思蜀”的阿鬥一流人物。

    他們的心靈不斷受到創傷,所以表現在歌詞創作上,除了李煜早年有些绮靡作風,如“花明月暗籠輕霧”的《菩薩蠻》等作品外,大都寫出了家國危亡的沉痛心情,盡管李煜所懷念不忘的隻是他那“玉樓瑤殿”的宮廷生活,而遭受壓迫,懷着敢怒不敢言的熾烈情感,運用千回百折的筆調表達出來,在藝術手法上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詞家愛說南唐二主,确也不是偶然。

    且看李璟的《攤破浣溪沙》: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

    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

    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幹。

     李煜的《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别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這裡面何曾有一些花間派氣息?李璟還表現了不禁風雨的弱者的哀鳴;李煜卻是痛定思痛,忏悔着過去種種而産生憤怒的心情,感到丢了“無限江山”,不隻是個人的痛苦了。

    王國維說:“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

    ”(《人間詞話》卷上)在令詞發展史上,李煜的詞确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南唐作者,還有馮延巳号稱專家。

    他的作風,對北宋初期的影響很大。

    在題材上也不過是一些傷離念遠的心情,而當日國勢的阽危和統治階級内部的傾軋,卻也隐隐約約反映到馮延巳的作品中來。

    例如他的《鵲踏枝》: 蕭索清秋珠淚墜。

    枕簟微涼,展轉渾無寐。

    殘酒欲醒中夜起,月明如練天如水。

      階下寒聲啼絡緯。

    庭樹金風,悄悄重門閉。

    可惜舊歡攜手地,思量一夕成憔悴。

     這裡面是包含着憂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