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代民間詞和詩人的嘗試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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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

    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

    早晚複相逢。

     他把這格式運用得很純熟,可惜都是作者晚年對過去歡遊的追憶,隻可算是閑适詩的一體,比不上他那少年時代所寫的諷喻詩,富有鬥争性。

    如果他早就接受了這些民間形式,用來宣傳他的政治思想,那效果就可能更大了。

     單就藝術成就來講,溫庭筠要算長短句歌詞發展史上一個主要角色。

    他生在晚唐那樣一個衰亂時代,廣大人民受到重重剝削,不得安生,階級矛盾已經發展到了最尖銳的階段,他卻熟視無睹,隻管過着他那“狂遊狹邪”的放蕩生活。

    這都由于他在少年時代受科舉制度的毒害,“苦心硯席”,鑽進詩賦的牛角尖裡,又憑着他的才華,沾上了無行文人的惡習,結果既不能爬上統治地位,也和勞苦大衆格格不入,這就注定了他的文學成就,不會有什麼高度的思想性,而陷在唯美的形式主義的泥坑中,不能自拔。

    但另一方面由于他多和歌伎接觸,又富有音樂天才,“能逐弦吹之音,為側豔之詞”(《舊唐書》列傳卷一百四十下),所以他在這方面的創作特别多,單是留傳到現在的,還有七十六首,如果他的《握蘭集》和《金荃集》還存在的話,那就更是洋洋大觀了。

     據孫光憲的記載:“宣宗(李忱)愛唱《菩薩蠻》詞。

    令狐相國(绹)假其(庭筠)新撰密進之,戒令勿他洩,而遽言于人,由是疏之。

    ”(《北夢瑣言》卷四)由此可見溫詞的作風,是為了迎合貴族統治階級的享樂心理來寫的。

    他後來在西蜀王朝受到了特别的歡迎。

    趙崇祚輯的《花間集》就把他放在第一位,選錄他的詞竟達六十六首。

    由他造成的這股反現實主義的逆流,是應該受到批判的。

    溫庭筠的《菩薩蠻》第一首: 小山重疊金明滅,鬓雲欲度香腮雪。

    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

    新貼繡羅襦,雙雙金鹧鸪。

     他用濃厚的彩色,刻畫一個貴族少婦,從大清早起身,在太陽斜射進來的窗前,慢條斯理地理發、畫眉、抹粉、塗脂,不斷照着鏡子,一面想着心事,最後梳妝好了,着上繡了成雙小鳥的新衣,又顧影自憐起來,感到獨處深閨的苦悶。

    他的手法,着實靈巧,而且把若幹名詞當了形容詞用,如“雲”字形容發多,“雪”字形容膚白,又用“欲度”二字将兩種靜态的東西貫串起來,就使讀者感到這美人風韻栩栩如生。

    在這短短的四十四個字中,情景雙融,神氣畢現。

    詞的藝術造詣是很高的,可惜所描寫對象隻是一個豔麗而嬌弱的病态美人。

    他還有一首《夢江南》: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洲。

     用的色彩較淡,寫出一個少婦想念歸人的殷切心理,是為曆來讀者所共賞的。

     此外,在劉、白之前,有張志和的《漁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飛,桃花流水鳜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寫得異常潇灑,有他的特殊風格。

     晚唐皇甫松,是一位不慕榮華的處士。

    《尊前集》裡保留了他的六首《竹枝》,每首隻十四字,加上“竹枝”“女兒”的和聲,兼用一些雙關字眼,卻是當時南方民歌的本色。

    錄五首如下: 木棉花盡(竹枝)荔枝垂(女兒),千花萬花(竹枝)待郎歸(女兒)。

     芙蓉并蒂(竹枝)一心連(女兒),花侵槅子(竹枝)眼應穿(女兒)。

     筵中蠟燭(竹枝)淚珠紅(女兒),合歡桃核(竹枝)兩人同(女兒)。

     斜江風起(竹枝)動橫波(女兒),劈開蓮子(竹枝)苦心多(女兒)。

     山頭桃花(竹枝)谷底杏(女兒),兩花窈窕(竹枝)遙相映(女兒)。

     這與劉禹錫的七絕體《竹枝》九首,在風格情調上,都是有所不同的。

     總之,詞到了晚唐,已是普遍發展起來了。

    可惜那些有才能的詩人,不肯向群衆學習,改用這種新形式來反映現實,為人民說話,結果被溫庭筠領到另外一條道路上去,造成了所謂花間派的一股歪風。

    這是詞曲發展史上的一個重大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