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與《女仙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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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樓夢》批語中,有“宵小群居終日圖”和“望族序齒燕毛錄”這兩個名兒出現。

    這兩個名字,給後來傳說中說曹雪芹精通各種技藝的《廢藝齋殘稿》裡面章節的題名,起了提示的作用,是可以斷言的。

    不過,它們也很可能都是冒稱的。

     《紅樓夢》批語中提到的《女仙外史》一書,和曹雪芹有某種程度的聯系,這倒是千真萬确的。

    但至今似乎還沒有人對它進行過探讨。

    現在,我不揣冒昧,願在這方面,略抒管見,以就教正于海内外學者專家面前。

     與曹雪芹同時人李綠園,寫過長篇小說《歧路燈》。

    有人說,“李綠園先生所撰《歧路燈》一百二十回,雖純從《紅樓夢》脫胎,然描寫人情,千态畢露,亦絕世奇文也。

    ”(蔣瑞藻著《小說考證》卷八) 這話也是不确實的。

    因為《岐路燈》寫成的時候,《紅樓夢》程甲本尚未付梓。

    同時,從兩書來說,也看不出有什麼“脫胎”的痕迹。

    但是,《女仙外史》這部書,對《紅樓夢》有過影響,這倒是實有其事的,可是反而沒有人提及此事了。

     我見到的《女仙外史》,是康熙五十年付梓的“釣璜軒貯版”的印本。

    作者呂熊,字文兆,号逸田叟。

    曾著有《詩經六義辨》、《明史斷》、《續廣輿志》,還有三唐六義并詩古文諸稿,恐怕都未及印行。

     陳奕禧曾為《女仙外史》作序,引呂熊為“友”。

    稱許他:“文章經濟,精奧卓拔,當今奇士也。

    ”陳奕禧是位名氣很大的人物,又是位大書法家。

    在江西南安郡守任上,曾邀呂熊來修郡志。

    這時,呂熊便以《女仙外史》出示,請他作序。

    後來陳奕禧便以自己的力量,為此書刻闆印行,号稱為“新大奇書”。

    從此,呂熊竟以此赢得了“天下士”的美名。

     《女仙外史》是一部一百回的小說,主角是演義明代山東農民起義的女英雄唐賽兒的故事。

    書中描寫曆代的女奇人,又雜寫女仙女魔,都奉唐賽兒為首,随她東征西讨,緻使永樂皇帝對她束手無策。

    最後,眼巴巴地看她升仙而去。

     《女仙外史》有廣州府太守葉旉作的跋語。

    葉旉很有魄力,在封建鼎盛的當時,居然敢于寫道:“故謂賽兒曰妖婦者止(永樂)一人,而稱之仙姑,為佛母者,舉天下後世皆是。

    嗟乎,一人之筆,又曷能勝衆口耶。

    夫如是,則逸田叟之以女仙而奉建文正朔,稱行在,建宮阙,設銮使,訪求故主複位,與褒谥忠臣烈媛,讨殛叛逆羽黨,書年紀事,題曰外史,雖與正史相戾,自有孚洽于人心者,垂諸宇宙而不朽!” 這書又經過劉廷玑的“品題”,曾為《女仙外史》列出二十種長處來。

    劉廷玑号“在園”,著有《在園雜志》等書。

    此人也是一位值得研究的人物,我覺得他很可能是北方流行的會道門中人,至少他有參與此種活動之可能。

    他在黑社會中有勢力。

    有一次,他故鄉的家被盜,後來土匪得知是他的家,又将原物退回(見《在園雜志》,我因手中無原文,不能引用)。

     呂熊本人自稱從正統觀念來寫這書的:“托諸空言以為外史”,“以賞罰大權,畀諸賽兒一女子”。

    呂熊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站在唐賽兒這方面,是可以肯定的。

    他認為“善善惡惡之公,千載以前,千載以後,無或不同,其于世道人心,亦微有關系存焉者。

    是則此書之本也”。

    說明他作此書的立意所在。

    這些話雖不多,但是我們也不難從中看出: 一、他認為對曆史的判斷,不是絕對的,必然是随着時代的發展而有所轉變; 二、他在運用正統觀念中,突出一位女子來作善惡的總裁判; 三、他對皇帝定為“妖”的女叛軍首領,作了公開稱頌,說她是仙。

     讀者在《女仙外史》這部書中,也必然會發現呂熊這個人,思想駁雜,沒有系統;喜歡舞弄文墨,有着一份作幕府的本色。

    又故意寫進些庸俗的東西,來迎合低級趣味。

    當然,也會發現他寫生活不夠真實,托幻想缺乏魅力,藝術成就是值得懷疑的。

    但它既具備了以上三點,也不能不說是個突破。

    這在《女仙外史》付印之初,即特意标明是“新大奇書”,這并不光是吹噓,而是自覺地認為:奇就奇在這些地方。

    當然還有其他方面,如“魔道”、“鬥法”等等,也是他标奇立異的所在。

     從《女仙外史》字面來看,如“迷津”、“寶筏”、“玉局”、“園石”等等字眼,都可在《紅樓夢》中找到某種聯系。

    又有一些小情節,如嫦娥降世,手紋宛然有個“羿”字,賽兒出世無言似啞,欣逢鮑母仙人等,便都說到心坎上。

    對這些地方,如作批語,我們試用脂硯齋的語法,便可寫成:“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