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和《女才子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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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畫工。

    這都是為亡國解嘲罷了。

    後來曹雪芹把這思想大大發揮,并且成了曹雪芹一生的“偏頗處”。

     對婦女問題,明代李贽,最稱卓識,他為婦女講道,士紳誣告他男女混雜,有乖禮法。

    有司以此定他為“淫僧”。

    這不但壓服不了他,他反而大聲疾呼道:“謂人有男女則可,謂見有男女,豈可乎?謂見有長短則可,謂男子之見盡長,女人之見盡短,又豈可乎?”他站在卓文君這邊,認為“使當其時,卓氏如孟光,必請于王孫,吾知王孫必不聽也。

    嗟乎!鬥筲小人,何足計事,徒失佳偶,空負良緣,不如早自抉擇,忍小恥而就大計。

    《易》不雲乎:同聲相應,同氣相求。

    同明相照,同類相招。

    雲從龍,風從虎,歸鳳求凰,安可誣也!”他為卓文君辯護,而自己卻為人所誣,投獄而死,但他視死如歸,至死不悔。

     徐秋濤借幻庵評語,表現出同樣的見解,認為:“荀奉倩謂:婦人,才智不足論,當以色為主。

    此語陋甚!”他評點古來美人,“有足思慕者,共得二十六人。

    卓文君、崔莺莺、關盼盼、步飛煙、霍小玉、朱淑貞”等人,都名列“同榜”。

    這些人都是觸犯道學家尊嚴的,都是名教的罪人。

    而徐秋濤對她們寄以“思慕之情”。

    他認為:“古來名妓,有足當美人之目者,共得六人。

    古來婢妾,有可為美人之次者,共得四人。

    ”這對《紅樓夢》中寶玉“家鄉的”金陵十二钗“正冊”、“副冊”、“又副冊”,是否也有某些影響呢?因為我們看不到曹雪芹的“情榜”,但這正、副、又副的三段分法,恐怕多少也有些關聯吧? 徐秋濤借友人月鄰之口,來評《女才子書》道:“膽識和賢智兼收,才色與情韻并列。

    雖雲十二,天下美人,盡在是編矣。

    ”這可以說是該書的結語。

    他把婦女的品格,分為三種。

    依他看來,賢、智為上,膽、識次之,情、韻又其次。

    “兼是數者,而又才色并絕,斯則希世而不能一見,所謂聖之時也。

    ” 就這點來說,對曹雪芹也不無影響。

    《紅樓夢》中,稱紫鵑為慧,湘雲為憨,探春為敏,平兒為俏,晴雯為勇,尤三姐為情,香菱為呆,迎春為懦,寶玉為情。

    在未寫完的稿中,對黛玉的判詞,則是“情情”,也是以才情等做标準來劃分明。

    不過,我認為徐秋濤也有其局限性,比如,他把賢、智列為第一等,而對才、智的内涵成分,因襲的觀念又占了很重的比例。

    曹雪芹則把比重放在情、韻上面,把賢、智也給以更複雜的内容,如許襲人為賢,以寶钗為智。

    對賢、智有他獨特的評價,決不把賢、智奉為最高标準。

    道學的賢,他更是深惡痛絕。

    和徐秋濤的标準也大大不同。

    徐秋濤的賢,譬如包括“不妒”之類的内容,還未曾擺脫舊思想的羁絆。

    曹雪芹則和他相反。

    寫黛玉硬是善妒,所以授人以“小性子”的話柄。

    可是黛玉的個性,也正在這裡突出得最鮮明。

     李贽說:“求豪傑必在于狂狷,必在于破綻之夫。

    若皆鄉願之徒遂以為聖人,則聖門之得道者多矣。

    此等豈複有人氣者,而盡指以為聖人,益可悲矣夫。

    ”把這種觀點借來,用在分析《女才子書》和《紅樓夢》的人物形象及精神世界上,就可看出曹雪芹和徐秋濤也有這種認識。

    他們所描繪的藝術形象,也大都符合這個标準。

    但是,徐秋濤的筆墨未曾放開,這正反映出他的思想也未曾放開。

    可是,表現在曹雪芹身上,就不僅是放開,而是超邁前人,獨步古今了。

     我們知道,曹雪芹可以稱得上雜學家。

    本來中國古代思想分類上,就有“雜家”這一流派。

    明清之際,“雜學”這一門,又極突出。

    曹雪芹的“雜學”實際上是和“時文”對舉的,并不能用字面來測度它。

    那樣就會造成錯覺,以為駁雜不純就是雜學。

    雜學家既是對抗時文的,當然也必然無意科舉了。

    他們的精力也必然轉向另一方面,用各種知識來豐富他們的精神世界。

     徐秋濤大概是個落第舉子,紫袍朝服對他已經無緣,因此,他也追慕屈子之後,以香草美人來寄托自己的情懷。

    在明末清初,蘇杭一帶,紡織業甲冠全國,市民思想正在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