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和孔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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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尚書·洪範》“乂用明”和“攸好德”的語義上,也可以反映“明”和“德”的古老聯系來。

    對“物”的本“性”有了認識,就謂之“明”,反之就謂之“昧”。

    “昧”也就是“暗”。

    “乂”通治,使事物本然顯示出來才能得治,使事物的本然不受損害,才能達到治。

    “治”與“理”通。

     《大學》開頭就提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明德”是指事物的本性,未被蒙蔽的本性。

    而“明明德”,則要求人們去揭示那些原已顯示出的事物的本性來。

    《大學》的目的正是為了窮極事物的“真理”(至善),窮極事物的“真理”即是“明明德”。

    《大學》思想中的這個認識的動機是什麼,在這兒不必探讨。

    如何成為孔子的思想,在這兒也不作探讨。

    我隻想到曹雪芹借賈寶玉之口,唯獨對“明明德”這三個字加以肯定,這說明曹雪芹對“德”的理解是按古代哲人史伯這一派的解釋發展下來的。

     處在新舊交替時代中的曹雪芹,提出了“明明德”,正是要求重新認識那些本來被人們認為已經認識的事物。

    這就是曹雪芹的偉大之處。

    也就是說,他主張對事物要還它以本來面目,不要按老“規矩”、老“套頭”來行事,而要對曆史作重新的估價。

    借“明明德”以闡發自己新的思想,這種做法,正和戴震從解釋《孟子》字義來闡明自己的唯物思想一樣,可以說是不謀而合!另外,我以為也正是曹雪芹對“明明德”一語感悟至深,因此對說出此話的孔夫子才贊譽為“亘古一人”! 當然,曹雪芹和戴震也并不完全是假借孔子和孟子的名義,來宣傳自己的思想的。

    但也很難想象,思想的傳統影響和曆史生活的局限,在他們身上已經得到全面的突破。

    但我們不妨說,是曹、戴二人,取得古代哲學思想的“合理内核”,而這個“内核”,幾千年來被人們囫囵吞到肚裡去了。

    在時代的大轉折中,戴震、曹雪芹等人開始把它取出來,要揭示出它本來的面目。

    這樣,我們就找到了哲學家戴震和文學家曹雪芹在思想上的某些共同點,和勇于探索的性格相近的特點了。

     曹雪芹不是哲學家,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哲學思想。

    我想就賈寶玉口中的這兩句話,來窺探一些雪芹的思想,對我自己說來,對認識《紅樓夢》和曹雪芹都會有點兒幫助。

    因為,決定一部作品,首先是看在産生它的那個曆史時代中,它所體現出的思想,到底達到一個什麼樣的高度。

     我對曹雪芹思想的理解,隻不過是我個人極為粗糙的一些想法。

    對“明明德”這個問題的看法,曹雪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呢?他曾給過我們這樣一個命題:“假作真來真亦假。

    ”因此說他想用賈寶玉的話“來瞞混過去多少讀者”,在邏輯上也是通的。

    我也未嘗沒有這樣想過。

    但是,後來,在對“明明德”的認識和理解上,我認為他說的不僅是真話,而且表現了曹雪芹之所以為曹雪芹。

    唯其真,他才更偉大;也正由于是真的,他才能和戴震等思想家不謀而合,也就會看到他們同樣的思維方法,同樣的傳播自己思想的态度。

    也就是說,他們既有真知,又有膽識。

     (原載《江淮學刊》4期,1982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