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的情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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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和莎士比亞、托爾斯泰都被世界公認為最偉大的作家。

    可是曹雪芹一生卻隻寫下半部《紅樓夢》,隻留下兩句詩,比起前兩位來說,他的産量是最少的,但給人提供的比百科全書還要豐富,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迹。

    一部沒寫完的《紅樓夢》,成了一個說不完的《紅樓夢》。

    可見一部長篇小說或是長篇叙事詩,也像希臘神話似的,随時随地會呈現出新的光彩來,成為全世界人們欣賞的對象。

    普羅米修斯盜火給人間,使人類告别了茹毛飲血的蒙昧時代,開始創造文明。

    文明之火也使人類升起心靈之火,曹雪芹描繪出來的正是這心靈之火。

    隻要有人類在,心靈之火是不會熄滅的。

    所以,《紅樓夢》熱也會越來越旺……永無休止。

     在曹魏時代,曹丕坐上了寶座,便自認為掌握了終極真理,頒布了他的《典論》,要成為不易之論,要人們都按照他的理解去認識具體事物。

    後來,隻有《論文》一篇留傳下來,可也還沒有成為典範。

    曹雪芹用十年時間寫了《紅樓夢》。

    他明白告訴讀者,本書是一紙荒唐言,不合理數,也不合套路,隻是一串诓語、一篇夢話、一段癡曲而已。

    他不使人作規定性的接受,這正由于他的深刻合理處。

    順乎人情,人們自會接受。

    随着時間的增長,随着人們對社會生活認識的深入,曹雪芹的藝術,就像埃及金字塔一般,它是在默默中築起來的,卻對後世旅遊觀光的人發散着強大的召喚力。

    人們還會使每塊石頭、每尺地基中和每個周圍環節上不斷有新的事物被發掘出來,被測繪出來。

     二百多年前已出現“紅學”這個詞兒,還流行過“開口不談《紅樓夢》,讀破詩書也枉然”的順口溜。

    但也在二百年前,就有人把它判為“謗書”、“淫書”,皇帝和地方官都曾禁止過它,當然也都讀過它。

     曹雪芹對自己的作品,是持有自己的看法的。

    他預感到《紅樓夢》不易被人所理解,所以才發出“誰解其中味”的慨歎來。

    他是喜歡莊子的灑脫的,但他也理解到莊子是在闡述自我。

    與曹雪芹同時代的人脂硯齋所以評閱《紅樓夢》,不也是企圖幫助後人能了解曹雪芹的思想意識嗎?對《紅樓夢》從來就是衆說紛纭。

    曹雪芹不是一位接受美學論者,他有自己的見解。

    他咀嚼過人生,他體會到人生味,他想把它說出來,和人共同吟味,重新咀嚼。

     曹雪芹宣揚:女人是水作的,男人是泥作的,這本是老百姓流傳的說法。

    老百姓還說地是靠水在載浮着。

    地球就在一條大魚的背上馱着。

    有氣的地方就有水在,生命由水化生。

    清代貴族婦女的嫁妝都配有一台“犀牛望月”,還有嵌金嵌銀的,在故宮博物院仍有實物可尋。

    今天我們還可以看到頤和園裡的鎮海銅牛,從而體會到水和牛的關系。

     如果說老子發現第一自然,用五千言《德道經》來解釋他的“天道觀”;孔子發現第二自然,用《論語》(子張學派記錄)來說明孔子的“人世觀”;那麼,第三個自然,也就是“情欲觀”,應該推由曹雪芹發現得最為全面,他用《紅樓夢》來表現它。

    曹雪芹揭示出來“情身”、“意淫”諸般論點,他曾經用十四個字來概括——“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曹雪芹發現了感情宇宙,感情的天地,感情的海洋,化生出感情的肉體來。

    感情是長期社會生活的産物,它伴随着意志、權力、相互支配、相互接受、相互了解而産生。

    随着社會的發展,它又和金錢、商品等變化而發生變化……在人類生活的環境中,到處都充滿着人情世故,人際關系超過了其他一切關系。

    在這樣沒有止境無可排遣的交接中,人們便以情感的内耗和人性的失落作為支付的代價。

     賈寶玉看到“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對聯,扭頭便走,就是這個道理。

    這副對聯,和“情天情海幻情身,情若相逢必主淫”正好反着個兒。

     曹雪芹敢于為警幻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