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三部曲》——巴金先生作[1]

關燈
他以為愛情是不死的,因為情感永生他們的愛情是不死的,因為愛情是不死的。

    他沉溺在愛情的海裡。

    表面上他有了大改變。

    他從女子那裡得到勇氣,又要用這勇氣來救她。

    “他把拯救一個女人的責任放在自己的肩頭上,覺得這要比為人類謀幸福的工作還要踏實得多。

    ”他沒有李佩珠聰明,别瞧這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她曉得愛情隻是一陣陶醉。

    而且甚于陶醉,愛情是幻滅。

    人生的形象無時不在變動,愛情無時不在變動。

    但是,這究竟是一付藥吳仁民有一個強壯的身體和性格周如水(《霧》的主角)敵不住病,也敵不住藥吳仁民沒有自誤,也沒有自殺,他終于成熟了,他從人生的《雨》跋涉到人生的《電》。

     來在《電》的同志中間,吳仁民幾乎成為一個長者。

    他已經走出學徒的時期。

    他從傳統秉承的氣質漸漸返回淳樸的境地。

    從前他是《雨》的主角,然而他不是一個完人,一個英雄。

    作者絕不因為厚愛而有所文飾。

    他不像周如水那麼完全沒有出息,也不像陳真那樣完全超凡入聖:他是一個好人又是一個壞人,換句話,一個人情之中的富有可能性者。

    有時我問自己,《雨》的成功是否由于具有這樣一個中心人物。

    我怕是的。

    這正是現代類似巴金先生這樣小說家的悲劇。

    現代小說家一個共同的理想是,怎樣扔開以個人為中心的傳統寫法,達到小說最高的效果。

    他們要小說社會化,群衆化,平均化。

    他們不要英雄,做到了他們不要中心人物,做不到。

    關鍵未嘗不在,小說甚于任何其他文學種别,建在特殊的人性之上,讀者一個共同的興趣之上:這裡要有某人。

    也就是在這同樣的要求之下,讀者的失望決定《電》的命運。

    《霧》的失敗由于窳陋,《電》的失敗由于紊亂。

    然而紊亂究竟強似窳陋。

    而且,我敢說,作者叙事的本領,在《電》裡比在《雨》裡還要得心應手。

    不是我有意俏皮,讀者的眼睛實在追不上巴金先生的筆的。

     然而,回到我方才的觀察。

    吳仁民在《電》裡成為一個長者。

    他有了經驗經驗增進他的同情絕望作成他的和平。

    直到如今,我們還聽見關于革命與戀愛的可笑的言論。

    沒有比這再可笑的現象了:把一個理想的要求和一個本能的要求混在一起。

    戀愛含有精神的活動,然而即令雪萊(Shelly)再世,也不能否認戀愛屬于本能的需要。

    如果革命是高貴的,戀愛至少也是自然的。

    我們應當聽其自然。

    那麼,革命者應當戀愛——和别人一樣?明臨死吐出他一向的疑問道:“我們有沒有這——權利?”義務的觀念磨難着他。

    吳仁民安慰他而且解釋道: 為什麼你要疑惑呢?個人的幸福不一定是和群體的幸福沖突的。

    愛并不是一個罪過。

    在這一點我們和别的人不能夠有什麼大的差别。

     在理論的發展上,這愛情的三部曲實際在這裡得到了它最後的答案。

    答案的一個例子是戀愛至上主義者的慧,永久唱着她的歌: 我知道我活着的時候不會多了, 我就應該活它一個痛快。

     另一個更其圓滿——更其理想的例子,便是吳仁民與李佩珠的結合。

    我得請讀者多看一眼《電》的第六章,這一章寫的那樣真實,而又那樣自然,這裡是兩個有同一信仰的男女攏在一起,我幾乎要說兩位領袖攜手前行。

    戀愛增加他們的勇氣,讓他們忘記四周的危險。

    他們有的是希望:“明天的太陽一定會照常升起來的。

    ”即使對于他們明天一切全不存在,他們的信仰也不會因而動搖。

     我不怕……我有信仰。

     這不正同作者在另一篇序裡說的:“我是一個有了信仰的人”,不謀而合嗎?我不曉得他們的信仰是否相同,然而全有信仰,不是嗎?幸福的人們,幸福的巴金先生。

     (選自《咀華集》,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版) *** [1]原載1935年11月3日《大公報·文藝》第36期,後收入《咀華集》。

     [2]“沒有讀過一本關于文學的書”,巴金先生真正幸運,不一定是文學,然而正不能因此輕視文學,或者關于文學,或者“關于文學的書”。

    文學或者“關于文學的書”屬于知識,知識可以幫忙,如若不能創造。

    巴金先生這幾行字是真實的自白,然而也是謙.?.,謙?,便含有不少驕傲的成分。

     [3]用一個笨拙的比喻,讀茅盾先生的文章,我們像上山,沿路有的是瑰麗的奇景,然而腳底下也有的是絆腳的石子讀巴金先生的文章,我們像泛舟,順流而下,有時連收帆停駛的功夫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