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唐詩的夕陽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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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求賢訪逐臣[13],賈生才調[14]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15],不問蒼生問鬼神。

     這首詩是借賈誼的事,慨歎賢才很難為朝廷所重用。

    後二句是說漢文帝雖然熱情接見賈誼,卻不問人民的疾苦,而問鬼神之事,未免失去了求賢的意義。

    後兩句詩感歎漢文帝明知賈生的才能卻不能用他,這樣的用典方法,叫作“反用故事”。

    作者善于運用寥寥數字,針對關鍵性的問題,進行諷刺。

    他沒有認識到最高統治者是不會真心關懷人民的疾苦的。

    其實作者的着眼點,主要還不在人民疾苦,而在于唐朝的皇帝不能真正地重視人才,這樣來寄托自己懷才不遇的感慨。

    可以看出,在這個問題上,他多少還是從個人不滿出發的。

     李商隐還有借詠物來詠懷的詩。

    例如《蟬》就是借秋蟬來自寓身世之感。

    詩的第一聯“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表面上是說蟬高高地栖在樹上,餐風飲露,難以求飽;而它費盡氣力放聲地叫,也是徒勞。

    暗中是比喻自己的高潔,雖然到處呼籲,而不得重用,甚至連一家的溫飽也難以維持。

    下半首就徑直發出自己的哀歎了。

     李商隐的作品更加有影響的是他的愛情詩。

    這類詩的内容很複雜,有比較健康的,也有不健康的。

    在他的比較健康的愛情詩中,主要是寫他對妻子王氏的思念。

    例如《夜雨寄北》說: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16]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這時李商隐困居四川,王氏留在北方。

    詩是寄懷他妻子的,題目一作《夜雨寄内》。

    “巴山”一句寫的是作者當時所處的實際情況。

    然後由今夜的實景,寫到未來夫妻向往的虛景;由當今的分離,想到未來的團聚。

    表現手法還是婉轉曲折的,但是情調有點凄涼,詩裡所表現的作者的胸襟也是狹窄的。

     李商隐還有一些抒情詩,往往标作“無題”,或者用詩的頭兩個字作題目,實際上也等于無題。

    這種“無題”的詩,往往表現男女的相思。

    但這類的詩缺乏積極健康的内容,意義不大。

    例如《無題》“相見時難别亦難”詩中說:“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這裡用“絲”與“思”雙關兩意,用蠶絲和蠟淚來象征一種終身不變的愛情,使這兩句詩過去長期為人傳誦。

    但是這首詩整個的情調是無力的。

    詩的末聯說:“蓬萊[17]此去無多路,青鳥[18]殷勤為探看。

    ”我們看看“蓬萊”和“青鳥”這兩個典故是怎樣用的。

    李商隐在另一首《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裡說:“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可見蓬萊山和劉郎上天台的故事有關。

    杜甫《麗人行》說“楊花雪落覆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暗指的是楊國忠和虢國夫人的暧昧關系。

    從這兩個典故的用法上,可以看出這首詩裡所寫的并不是什麼堅貞的愛情。

     李商隐的詩善于運用神話傳說,通過想象和聯想,構成豐富多彩的藝術形象,有濃厚的浪漫主義氣息。

    例如《嫦娥》一詩: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天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詩中一開始寫主人公獨對殘燭,已經坐了一夜,天将破曉,連雲母屏風上的影子也逐漸陰沉了。

    寂聊無奈,步出房門,看到“長河漸落曉星沉”,月光照了一夜,也漸漸暗淡無光。

    詩人于是忽然想起,嫦娥當年偷吃了丈夫後羿(yì)的仙丹,飛升到月宮裡去,以為可以變成快樂的仙子。

    不料想她獨自生活在月宮,夜夜對着碧海青天,有什麼幸福可言呢!到此她心裡也應該後悔了吧?這首詩異想天開,顯然是受了李賀《夢天》一詩的影響。

     由于過多地運用象征手法和生僻典故,李商隐的詩往往晦澀難懂。

    《嫦娥》這首詩還是比較好懂的。

    像傳誦的《錦瑟》一詩,到今天為止,已經有十來種不同的解說,紛紛聚訟,形同猜謎。

    這不能不算李商隐詩的嚴重缺點。

    另外他還寫了些有唯美主義傾向的作品,更是需要批判的。

     李商隐繼承了李賀的詩風,可是由于他接觸的現實比較廣闊,而又受了杜甫的影響,也形成了獨特的風格,轉幽冷而為深婉。

    他的詩歌内容比李賀詩豐富,成就也比李賀高。

    可是他對于後代的影響卻是消極方面大于積極方面。

    宋初以楊億為首的“西昆體”就是專門學了李商隐詩的消極方面,而形成了一股唯美主義、形式主義的逆流。

     三、晚唐現實主義詩人 在晚唐詩人中,還有一派繼承了白居易新樂府的優良傳統,反映當時的現實社會,揭露官吏的貪污,同情人民的疾苦。

    這一些現實主義詩人中,比較有名的是皮日休、聶夷中和杜荀鶴。

    皮日休(約834—約883)曾經參加過黃巢的起義軍,并且在黃巢入長安稱帝時,做過翰林學士。

    他寫的《正樂府十篇并序》,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