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白和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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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看出安祿山的野心,他在《遠别離》裡通過曆史傳說,對唐玄宗提出了警告:“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 在安祿山起兵以後,李白對人民是極為關心的,這時他再也不能安于隐居生活了。

    他想到了謝安。

    于是在《永王東巡歌》第二首裡說:“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謝安石就是東晉的謝安,他一度隐居東山,不問政治,可是他出山以後,指揮淝水之戰,談笑間就把北方氐族的苻堅百萬大軍打得大敗。

    史書上這種記載,誇大了個人的作用,是不符合事實的。

    而李白之自比謝安,更顯示了他的個人英雄思想。

     李白具有蔑視權貴和崇尚豪俠的精神。

    《夢遊天姥吟留别》的結尾說:“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顔!”可是在這首詩裡也說出“古來萬事東流水”那種人世無常的話來。

    在《将進酒》裡,李白說:“鐘鼓馔(zhuàn)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

    ”前一句說豪門貴族的奢侈生活沒有什麼可貴之處,是他思想的積極一面,而後一句的麻醉自己,卻是他思想中消極的一面,而且頹廢行樂的思想是這首詩的主要傾向。

     李白是愛自由的,但他所追求的自由,是個人的自由。

    他所反抗的是統治階級内部的黑暗現象,他所要掙脫的束縛是封建統治對他個人前途的束縛;就是他的理想也無非擺脫塵俗,陶醉于山水詩酒之中。

     李白在詩酒中結交的雖然多數是上層人物,但由于他并非出身世家大族,他對勞動人民的生活也能觀察入微。

    他在《丁都護歌》中描寫了江河兩岸拉纖船夫的痛苦生活。

    他的《秋浦歌十七首》中的第十四首說: 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

    赧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

     這裡所寫的“赧(nǎn)郎”是秋浦一帶銀礦或銅礦的冶煉工人,他們的臉被爐火映紅了,所以叫作“赧郎”。

    他們的紅色臉面使月夜增加了光輝,而且一邊勞動,一邊歌唱,歌聲在寒冷的水面上震蕩着。

    越是到了晚年,他和窮苦的人民越接近了。

     在他的思想中,有蔑視權貴的一面,但也有追求和留戀榮華富貴的一面,内心裡是很矛盾的。

    他那種誇誇其談和孤高自賞的作風,都曾給讀者許多不良的影響。

     李白的豪放性格也表現在詩歌的創作構思上。

    他是不喜歡雕章琢句的,杜甫在《飲中八仙歌》裡刻畫他的形象說:“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 李白是一個天馬行空的豪士,而杜甫則是一個拘謹的儒生。

    杜甫雖然自歎“纨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但還是想“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醇”(《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

    杜甫雖然也想學李白那樣,可是做不到。

    他一方面自己感慨訪道無成,同時也奇怪李白“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贈李白》)。

    他們兩人的生活态度不同,很難走一條道路。

     對于國事的憂慮,對于人民疾苦的同情,在杜甫的思想中居于主導的地位。

    杜甫曾經在他的代表作《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第一大段裡對自己的思想進行過解剖。

    在這一大段裡,“窮年憂黎元(一年到頭為人民而憂慮)”是他的中心思想。

    他說為了國家和人民,自己甘心情願辛苦到老,一直到“蓋棺”完事。

    他一想起貧苦的人民,内心就好像火燒一般不安起來。

     他發現了社會上貧富不均的現象,并把這種現象用形象化的語言表達出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在回到家去“入門聞号咷,幼子饑已卒”的時候,所想到的不是自己一家老小的悲慘命運,卻放開眼界“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同時也認識了自己所屬的階級是“生常免租稅,名不隸征伐”(以上詩句均見《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的,比起那受苦受難的老百姓來,生活還好得多。

    從這一認識上講,杜甫的詩在思想高度方面,己經超出盛唐詩人之上了。

     杜甫的愛國主義詩篇是在安祿山起兵以後大量産生的,他的愛國主義思想也是在國難深重、人民遭受塗炭的時期更加深化了的。

     杜甫對于戰争是區别看待的,對于非正義的戰争,他堅決反對。

    在《兵車行》中他發出“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的慨歎。

    這裡所譴責的是天寶年間唐朝統治者所發動的窮兵黩武的戰争。

    但到了安史集團給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時,他又主張抗敵。

    特别是肅宗乾元二年(759)唐軍的潰敗,給兵源的補充帶來了莫大的困難,然而抗暴的正義戰争是不能不打的。

    在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同時存在的時候,詩人看到這種無可奈何、不易收拾的局面,痛心地寫出“三吏”、“三别”這些組詩。

    其中的《新婚别》寫一位新嫁娘,剛剛結婚,第二天清早便送她丈夫出征。

    她在沉痛之中向她丈夫說:“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這很鮮明地表現了人民的愛國心,也表現了杜甫是一位愛國詩人。

     但是杜甫的忠君思想是很嚴重的。

    他把自己對于皇帝的忠心,比為葵花的“傾太陽”,他認為唐玄宗對達官貴族濫發的賞賜是“實欲邦國活”(《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是從善良的願望出發的。

    他在《北征》詩裡最後提出的政治理想,無非是“煌煌太宗業,樹立甚宏達”。

    他的忠君思想有時甚至達到愚忠的程度。

    他在淪陷的長安城中寫了《哀王孫》,他認為王孫貴族都是“龍種”,就是在落泊的時候,長相也是和常人不一樣的。

     杜甫看到貧富不均的現象很憤慨,但還不可能認識剝削是怎麼回事,對一般的剝削他甚至還是承認的。

    他反對的隻是像“三吏”中那樣的逼迫,像《歲晏行》中那樣的米賤傷農。

     此外,在他前期的詩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