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白和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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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701—762)是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杜甫(712—770)是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

    他們兩人同處于一個時代,而且兩人的友誼是十分真摯的。

    可是李白比杜甫大了十一歲,杜甫比李白晚死八年。

     李白和杜甫出現在盛唐時代,決不是一個偶然的、孤立的現象。

    在開元時代,人民的生活是比較安定的,社會經濟的繁榮已達到了很高的程度。

    可是這種情況是短暫的。

    到了天寶初期,在繁榮的背後就潛伏着各種矛盾和危機。

    當時由于貴族官僚、地主豪商以及僧侶道徒都廣置莊園,兼并土地,使大量的農民流離失所。

    而且府兵制被破壞以後,各地節度使自己招募兵士,地方勢力逐漸強大。

    加上唐玄宗逐步腐化,貪圖享樂,奸相李林甫、楊國忠先後當權,使得政治上的黑暗混亂更為嚴重。

    統治集團對内橫征暴斂,對外連年進行掠奪性的戰争,進一步加劇了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

    地方軍閥與中央集權的鬥争,又形成了尖銳的統治階級内部矛盾。

    最後爆發了安史之亂。

     安史之亂是唐帝國由盛到衰的轉折點。

    在統治階級内部這次互相砍殺的大亂中,遭殃的是各地的人民。

    安史軍隊經過的地方,無不受到殘酷的洗劫。

    唐軍在收複河南的時候,硬把河南叫作“賊境”,進行擄掠。

    對人民來說,雙方都是一丘之貉。

     經過七年的戰争,安史之亂是平息下去了,而由于唐中央勢力的衰落,又招緻了鄰近民族的進攻,和地方軍閥此伏彼起的内亂。

    李白和杜甫的詩篇就是在這個動蕩的時代背景下産生的。

     李白和杜甫所處的雖然是同一個時代,而生活遭遇不同,思想和性格也不同。

    在李白詩裡所反映的主要是開元、天寶時代,在杜甫詩裡所反映的主要是安史之亂以後滿目瘡痍的時代,而且他們是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創作方法,來反映這個時代的巨變的。

    他們詩歌的風貌雖然是那樣地不同,以緻一千二百多年以來産生了無數的“李杜優劣論”者,然而實際上兩人都出色地完成了作為時代歌者的任務。

     這裡把他們兩位結合起來談。

     一、生活和遭遇 李白和杜甫雖然都經曆了開元天寶的“盛世”和安史之亂,可是兩人的出身和生活曆程卻是大不相同的。

    李白出生于西域的碎葉城,碎葉當時屬于安西都護府管轄。

    到五歲的時候才随同他的父親遷到四川。

    李白說他年輕遊揚州時,“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上安州裴長史書》)。

    他的家庭可能是很富裕的。

     李白二十五歲從三峽出川以後,一生就沒有再回去過。

    他青年時代的社會活動主要是“任俠(以抑強扶弱為己任)”和結交豪雄,在他的詩中就有仗義殺人的記載。

    另外他又希望能參加政治活動,由布衣一躍而為卿相。

    他“不求小官,以當世之務自負”(劉金白《唐故翰林學士李君碣記》)。

    他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開始了漫遊生活,在長江中下遊以及現在的山東一帶飽覽名山大川,并結識許多地方官吏和道士、隐者。

     天寶初年(742)由道士吳筠(yún)推薦,應诏入京,供奉翰林院。

    但由于權貴排擠,不到兩年便離開長安,又去過浪遊生活。

    這時李白的政治理想已經破滅,對于當時的朝政極為不滿,以大量的詩篇揭露了現實中的黑暗。

     天寶十五載(756),李白在長江下遊聽說安祿山起兵作亂,攻陷兩京,就參加了永王李璘(唐玄宗的兒子,肅宗的弟弟)的幕府。

    沒有想到永王起兵是沒有經過肅宗同意的。

    肅宗向永王大舉進攻,永王兵敗。

    李白為此坐了一年監獄,雖然免了死罪,仍被流放夜郎(今貴州境内),走到中途,正遇大赦,才放回江夏(今武昌)。

    這樣,在窮困和極度抑郁中度過了他的晚年。

    到了六十一歲時,他聽到李光弼率領大軍追擊史朝義的部隊,他還準備參軍,因病半路折回,第二年就死在安徽當塗。

     李白的一生是遊離在社會的中上層的,他“輕财好施”,所到的地方,往往有二千石(俸祿)以上的高官郊迎。

    他不是什麼名門出身,也沒有做過正式的官,他一生所過的是隐居和漫遊的生活。

    他想着在政治上一鳴驚人來施展自己的抱負。

    在自己的志願不能實現時,他甯肯浪迹山林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雖然看出天寶後期的政治黑暗,也同情勞動人民的疾苦,但由于生活優裕的關系,他對于勞動人民真正的痛苦還是缺乏體會的。

     杜甫雖然同情李白的遭遇,而他一生所受的波折,比起李白來卻有過之無不及。

    杜甫出身于一個“奉儒守官”(《進雕賦表》)的小官僚家庭。

    他自稱“少小多病,貧窮好學”(《封西嶽賦》)。

    他的青年時期是在讀書和浪遊中度過的。

    苦學和壯遊,豐富了他的書本知識和生活知識,擴大了眼界和交遊,特别是和李白的結交給他的影響很大。

     他到長安的第二年(天寶六載),應試落第。

    他這時過的生活是“朝扣富兒門,暮随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

    他到處跟在富人肥馬的後面,陪着吃點殘酒剩菜,辛酸的眼淚,隻有往肚子裡流。

     因為窮而到處碰壁,他體會到人情的冷暖。

    他在《投簡鹹華兩縣諸子》裡說:“長安苦寒誰獨悲?杜陵野老骨欲折。

    ……饑卧動即向一旬,弊衣何啻聯百結!”他在長安将近十年的流寓生活裡,常常和城市貧民和郊區農民打交道。

     天寶十四載(755),杜甫去奉先(今陝西蒲城)省家,剛剛走進家門,就聽見号啕的哭聲,原來最小的兒子已活活地餓死了。

     從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到寫“三吏”(《新安吏》、《潼關吏》、《石壕吏》)、“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