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清代教育家及其學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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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之全德者,人心之同然者,遺了理義則性亦不全。

    所以必該兩種,才可以言人性之全。

    告、荀二家之所以錯,乃遺理義而主材質;宋儒之所以錯,乃遺材質而主理義,均與孟子所說不合。

     人性既然是善的,所有人類之性相同不相同呢?戴氏謂人性雖善,隻能相似不能相同,不過人與人的差異較小,人與物的差異較大。

    所謂“人與物成性至殊,大共言之者也。

    人之性相近,習然後相遠,大别言之也。

    凡同類者舉相似也”(《字義疏證》卷中)。

    人與物同由五行陰陽分之以成形,不過人類所禀是完全的,所以其性全;物類所禀不完全,所以其性限于一曲。

    但人性于全之中,也有智愚、厚薄、清濁的不等,往往限于一曲,不過可以由教育的力量,使不全者變而為全,此人類所以較所有其他有生之物為優秀。

     總之,戴氏承認人性是善的,是包含材質與理義而得其全的。

    理義乃人性之“必然”,不是勉強加入的;情欲乃人性之“自然”,不可以罪惡看待的。

    理不是如宋儒所說,“具衆理而應萬事”之理,凡順乎人情的就謂之理,凡事得其條理的就謂之理。

    理義為人心之所同然,但它是客觀的判斷,不是如宋儒以一己的意見為理。

    理亦不是與欲相對的,它是與欲并行的,欲之有節而得其中正者就謂之理。

    天理不是人欲的反面,它是自然的條理,它是順乎人情的人欲,故人欲之順者就是天理。

    由以上種種看來,戴氏所說雖有許多折中孟子的主張,但創獲的地方卻也不少,獨辟新解,力反千年來宋、明理學的舊說。

    尤其對于“理”字的解釋,特别新穎有力,推翻了宋儒“性即理”的口号,銷毀了他們以“理”字為殺人的利器,打倒了千年來“天理”二字的權威,在性理方面,在倫理方面,放射一道解放的火花,使吾人讀了頓時頭腦一新。

    依他的解釋,則人類才有生趣,才有情味。

    社會的維系不是理,亦不是法,全靠着人類生而有的同情心;所以他這種理論的價值,貢獻于思想方面,影響于教育原理方面,比較他的考證學大得多了。

     三教育的意義 戴震手迹 戴氏把性的内容認識清楚了,于是由性以論教育;教育是救人性之偏失的。

    性之大别分事與能,事屬于欲,能屬于知。

    欲的偏失為放縱,知的偏失為愚昧;放縱由于私,愚昧由于蔽,這是人生兩大毛病,人之所以不能盡其才,原因在此。

    所謂“天下古今之人,其大患,私與蔽二端而已。

    私生于欲之失,蔽生于知之失,欲生于血氣,知生于心”(《孟子字義疏證》卷上)。

    救欲的偏失,工夫在一“恕”字,引起其同情心,使他自節于内,由多欲變而為寡欲,由獨享化而為共享。

    所謂“去私莫如強恕”(《原善》卷下),所謂“君子之教也,以天下之大共,正人之所自為”(《讀易系辭·論性》)。

    救知的偏失,工夫在一“牖”字,啟發其心知,開通其愚昧,增益其德性,自能使愚者轉變為明,柔者轉變為強,所謂“解蔽莫如學”(《原善》卷下),所謂“惟善可以增益其不足,而進于智”(《疏證》卷上),所謂“學以牖吾心知,猶飲食以養吾血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與某某書》)。

    但去私雖在強恕,卻不是如宋儒以消極的工夫,克制人欲,他是要用積極的工夫,體其情以遂其欲,不過使人人得到一個正軌就行了。

    解蔽雖在學問,卻不是如記問家隻求強記,不求消化,一味生吞梗咽下去,他是要如孟子的培養工夫,逐漸培養,日長月益,自然能使愚者轉明,曲者得全。

    所以他說: 苟知學問猶飲食,則貴其自化,不貴其不化。

    記問之學,入而不化者也。

    (《字義疏證》卷上) 學以牖吾心知,猶飲食以養吾血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可知學不足以益吾之智勇,非自得之學也,猶飲食不足以長吾血氣,食而不化者也。

    (《與某某書》) 四戴門弟子 段玉裁像 集清代考證學之大成的戴氏,及門弟子較惠氏的所造亦多宏達,如任大椿、孔廣森、段玉裁、王念孫輩皆為一代碩學鴻儒,而以段、王為尤顯著。

    段氏金壇人,名玉裁,字若膺,一字茂堂。

    十三歲為諸生,很受學使尹元孚的知遇,尹氏授以朱子《小學》,遂有志于學問。

    二十七歲成進士,二十九歲始在京師入戴氏之門,三十五歲與戴氏往山西,主講壽陽書院。

    其後兩拜知縣,一在貴州玉屏縣,計三年,一在四川巫山縣,計九年。

    四十七歲以後,遂退居家鄉,不複與問時事了,專門講學著述以至老死。

    平生講求古義,對于小學研究尤精,所著《說文解字注》一書,最為脍炙人口。

    段氏生于雍正十三年(西曆1735年),享年八十有餘。

     王氏高郵人,名念孫,字懷祖,學者稱石臞先生。

    生于乾隆九年,較段氏少九歲。

    他的父親王安國,官至吏部尚書,以經學而為名臣;他的兒子王引之,屢官禮部尚書,又以名臣而為碩學;他自己亦以進士資格官至四品,學問精核且超過他的同門金壇段氏。

    王氏畢生以著述自娛,于音韻、小學及校雠等學無一不精專,創獲之處嘗為惠、戴二氏所未及。

    除漢學外,還工于河道水利,前後任治河工程者十餘年,王氏可謂多才多藝之士了。

    一生曆乾隆、嘉慶、道光三朝,享有九十歲的高齡。

     第五節王鳴盛與錢大昕 一兩人的傳略 在考證學派中,于惠、戴二系外,有兩人為我們所不能忽略者,一是王西莊,二是錢竹汀。

    此二人不僅為考證學派中的兩個健将,且同屬于極名貴而又很恬淡的教育學者,他們生平的一切,且處處有相同之點,真是學術史上的一種異觀,令吾人有合叙的必要。

     王鳴盛像 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