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南宋教育家及其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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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概論 本章八人中,可分着三派:一為正統派,由羅豫章而李延平,而朱晦庵;二為别系,有胡五峰與陸象山兩派。

    張南軒雖受業于胡氏,而與朱子為學友;呂東萊雖自有家傳,他的學系也是朱子一派。

    朱子學問博大精深,不但是南宋教育界的霸王,且為兩宋正統派之集大成者,他的直接弟子,我們收集了四人,再傳弟子,隻錄了真西山一人,——這一般人的言語思想,皆不脫出老師的範圍。

     正統派諸子,沒有人不讨論“性”字,且全本于伊川的性即理說,及橫渠的性之二元論。

    胡氏也讨論過性,但所論與他們不同,他是偏重于楊氏的善惡混說的。

    他不但不把性分善惡,且把情也不分善惡,并認天理與人欲為一體,此種言論,在當時為異聞,所以常遭霸王朱子的攻擊。

    陸學則正式與朱子對壘了,他以“心即理”一語與“性即理”對抗,不承認心性情意一切心理狀态上實質的差異,不過是名詞的不同,其實是一物。

    關于教育宗旨,朱子以完人為目的,陸子以做人為目的,皆是學為聖人的一句老話。

     宋王台 教授與學習方法,南宋諸子皆較北宋進步。

    關于教授方法,如羅豫章之自化主義,李延平之點化主義,朱晦庵之訓練主義,張南軒之緻知力行主義,呂東萊之個性差異主義,陸象山之良心激發主義,皆有獨到的地方。

    關于學習方法,則以朱、陸、呂三家為最,且各有獨到。

    朱子之格物窮理,純粹的下學工夫,所論研究與讀書法極畫精密,實有科學的精神。

    陸子以“簡易”二字為工夫,使人由易而難,由近而遠,不感絲毫困索的痛苦。

    呂東萊以“集義”二字為工夫,與朱子的下學工夫相近,但從人倫日用上實體實踐,教育與生活差不多完全一緻。

    修養方面,羅、李二氏是靜的教育家,以靜為主;朱、張、呂、陸以“敬”為主;而李氏之“默坐澄心,體認天理”的工夫,尤為精到入微,也是一點特出,不過關于兒童教育的理論,除朱子外很少談及,而朱子所論鐵闆式的訓練主義,似過于機械了。

     第二節羅豫章(1072—1135)與李延平(1093—1163) 一羅豫章 豫章與延平二人同為福建南劍人氏,且屬師弟關系,又皆為靜的教育家;生平事迹不多,關于教育學理的發表也很少,所以我們合編為一節。

    豫章名從彥,字仲素,是楊龜山的傳統弟子。

    當年少時,從同郡吳儀學過經學。

    從來聽說龜山得河洛程氏之學,非常欣慕,遂徒步往從于将樂。

    見了龜山,聆略他的講說與氣象,三日之後,便受很大的感動,至驚汗浃背。

    “不至是,幾枉過一生矣!”當時曾這樣驚歎地說過。

    因此,龜山亦為喜悅,一日親切一日,待遇之特殊恐怕在一千多名弟子中都不能及他。

    羅氏得着此良師,益發笃實為學,前後侍從龜山共計二十餘年。

    在二十餘年的前幾年中,曾賣了田産往洛陽見伊川問過《易經》,蓋因龜山的一言而發的,可見羅氏好學之笃了,自從學龜山後,即想以聖賢為業,無意從事于政治生活,在山中築一别墅,體驗他所好的靜的學問。

    間或谒見龜山于将樂溪上,吟詠而歸,可以想見其悠然自得的氣象。

    平日工夫雖不見精深,卻很醇正,後世稱他在“善人有恒之間”,若與他的弟子延平比較,自然不及多了。

    自神宗熙甯五年生,至高宗紹興五年卒,是六十四歲的中壽。

    在臨終前數年,以特科做過博羅縣主簿一次。

     羅從彥手迹碑刻 羅氏有高足弟子二人:一為李延平,一為朱韋齋;前者即朱子的老師,後者是朱子的父親。

    他的學問從靜處得力,所以平日教授學生也是從靜坐入手。

    當朱、李二人來從遊時,即與他們相對靜坐,教他們于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以前作何氣象,而求出一個“中”來,我所以稱他為靜的教育家。

    羅氏的教法,不尚口說,隻給學生一種态度或暗示,令他們自化,此延平所稱“先生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并立而使自化,如春風發物,蓋亦莫知其所以然也”(《豫章學案·附錄》)。

    我們看他訓誨子侄的一篇文章,假設兩個不懂教育的父親和一個善教子孫的父親,描寫的頗有價值,與法國拉卑烈(Rabelaia)的加爾剛丘(Gargantua)相似,無妨抄錄在下面,也可以考見他的教育主張了。

     拉卑烈(1493/1494-1553),通譯為拉伯雷,法國小說家。

    其著名小說《巨人傳》,反映新興資産階級的思想意識。

     加爾剛丘,是拉伯雷《巨人傳》中的英雄。

    他身軀高大,食量過人。

     東鄰有千條家,子孫不肖,博弈飲酒,馳馬試劍,挾彈持弩,與群小為伍,見士人則逃遁。

    西鄰有百貫家,子孫不羞裡巷,不顧父母,日複如是。

    諸子前行,路人肉杖之曰:“為人子孫固如是乎?”二家之長,一日聚議曰:“吾二家子孫不肖如是之深,治之恐傷骨肉之情,不治則恐敗先君之業,若之何而為是乎?”旁有客曰:“此乃至愚至賤之徒,終遭弄責而後已,吾将拉汝二人訪諸南鄰萬斛之丈人,請問訓子孫之術矣。

    ”南鄰萬斛之家共十人,入孝出悌,且行忠信;口不絕詠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篇;閨門之内肅肅如也,閨門之外雍雍如也。

    君之子孫若是,夫何為而至是哉?南鄰萬斛丈人曰:“吾之誨子孫也,非鞭非笞,非诟非罵,但寫唐文人杜牧示小侄阿宜二句,又寫本朝宰執諸公仿杜牧示侄聊句,又寫範文正公家訓題東軒壁句,時人謂之東壁句。

    吾将示之,仿效寫于東壁,示子孫,尤佳。

    ”東西二丈曰:“敬聞命矣,願得本以寫于壁焉!”(《羅豫章集·誨子侄文》) 二李延平 李延平像 李氏名侗,字願中,學者稱“延平先生”。

    生于哲宗元祐八年,較豫章少二十一歲。

    當在二十四歲時,李氏寫一封陳情書,求教于豫章之門。

    該書的大意:“久慕先生得河洛之學于龜山,亟欲領教,徒以為舉子業所耽誤,但自覺求學的要求較饑渴之于飲食更迫切,務請收錄在門下,侗當死心塌地謹受教誨。

    ”初從豫章,即教他靜坐,要他于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前的氣象,間授以《春秋》、《中庸》、《語》、《孟》等書。

    李氏從容潛玩,有會于心,數年之後,遂絕意一切世俗的業務,隐居山田,專心體認他師門的靜的學問。

    李氏一生未曾做官,隐居四十餘年,一邊講學,一邊自修,而學問的精進因講學而益邃。

    宋學中心的朱子就是他的高第弟子,當朱子初來從遊時,他已是六十歲的老人了。

    朱子的人格受他的陶醉極深,而他的學問亦因朱子的探讨而相長。

    李氏修養的完粹、氣象的和平、工夫的純熟,差不多已到了明道的程度,對于豫章可算青出于藍了。

    朱子說:“先生姿禀勁特,氣節豪邁,而克養完粹,無複圭角,精純之氣達于面目。

    色溫言厲,神定氣和,語默動靜,端詳閑泰,自然之中若有成法。

    ”李氏氣象豪邁的少年,好飲酒馳馬,一經琢磨,竟至溫潤如美玉,瑩靜如秋月,則教育的效能亦可謂大了!李氏活了七十一歲,因應閩守汪應辰講學之約,于正在講話的時候,忽然死了,時為孝宗興隆元年。

     “默坐澄心,體認天理”八個字,是李氏一生的學問。

    體認天理即觀察喜、怒、哀、樂未發以前的氣象,而求出一個“中”來。

    喜、怒、哀、樂未發以前的氣象,即是在情感未生以前的心理狀态,這時的心理狀态,不是動的,亦不是靜的,是一種靈活的渾然一氣的本體,這種本體沒有一毫人欲之私,是至誠至善的,中庸不偏的,這就謂之“中”。

    以此中為本,由是而發出的,“雖品節萬殊,曲折萬變,莫不該攝洞貫,以次融釋,各有條理”,故又謂之“天理”。

    這個天理,隻于情感未發以前的心理狀态才能顯現;可又極其精微,不是目所能睹、耳所能聞的,非過細體認不能覺得。

    但吾人平常多為外物所擾,客氣所勝,思慮紛纭,心中不能甯靜,很難看得天理出來,所以要默坐以澄心,然後可以體認天理。

    工夫既是這樣細密,所以他平日主張靜坐,靜坐以後,使得心中沒有一點事了,則天理始出。

    迨得天理體認出來了,随時持守之,再加以涵養的工夫。

    體認又體認,涵養複涵養,積日累月,煉得心平氣和,私欲盡消,隻剩得一點晶瑩明澈的本體。

    到了這時,渾身是元氣,滿腔皆中和,由是而“泛應曲酬,發必中節”,那末學問成功,教育的效力,于此可見了。

     《李延平集》書影 李氏的學問,體認之後務須加以涵養,倘沒有涵養的工夫,徒是體認,亦不見受用。

    體認雖從靜中,而涵養須待随時,體認之後,加以涵養,涵養了又複體認,到得工夫有頭緒了,則無地不可體認,無時不在涵養。

    這種工夫,既不是憑口說、憑懸想;亦不是一超直入的,是要從日用庶物上反複推尋,逐漸理會,久之而後有成功的。

    所以他答朱子說:“為學之初,且當長存此心,勿為他物所勝,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複推尋,以究其理。

    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别窮一事。

    如此既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灑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

    ”(《延平問答》)又說,“唯于日用處便下工夫,或就事上便下工夫,庶幾漸可合為己物,不然,隻是說也”(同上)。

    由此看來,我們把李氏的教育可以概括為幾點:(1)關于學習方面:不要憑口說,須就日用上下工夫;不要籠統弘闊,須就事實上一件一件的推尋,由此所得才有意味。

    而初學入門,還須練習靜坐。

    (2)關于教授方面,不是徒憑講說,必令學者反身自得,而教者隻須略用一番點化的工夫,所謂自動主義的教法;且平日多以問答式及讨論式。

    (3)關于修養方面,還有存夜氣一段工夫,仍是靜的工夫。

    但存夜氣須兼旦晝存養之功,旦晝不枯亡而夜氣自清,夜氣清則平旦之氣亦湛然虛明——這是與為學一緻的。

     第三節胡五峰(?—1155) 一胡氏家學 胡氏名宏,字仁仲,學者稱五峰先生。

    他是春秋大家胡文定的季子,理學大家張南軒的老師。

    文定名安國,字康侯,是一位負有經世大才及政治熱望的政治學者;但又是“風度凝遠,蕭然塵表,視天下萬物無一足以嬰其心”(《宋史·儒林列傳》)的一位超世人物。

    在哲宗時,已負文名。

    高宗建都江東,尤其欽佩其人格,屢次招他進京供職,他總不肯輕于一出,他雖抱有大志,但對于出處去就毫不随便一點,所以自登進士至緻仕四十年中,實際做官不過六年。

    平日與謝、遊、楊三人交遊,他對于他們的關系在師友之間,雖然未曾拜過程門,也可以說是程門的私淑弟子。

    他的有名的一部《春秋傳》,據他自道是費了三十餘年的研究才把它成功;所以明、清以來,國家莫不規定以《胡氏春秋傳》為太學的教材。

    文定有兒子三個,長子名寅,字明仲,号緻堂,在高宗時官至禮部侍郎兼侍講,著有《論語詳說》及《詩文斐然集》,是一位志節豪邁的學者。

    次子名甯,字和仲,号茅堂,在高宗時官至祠部郎官,文定作《春秋傳》時,與他檢讨的地方很多,他自己作了一部《春秋通旨》,是一位正直不阿的學者。

    五峰生長在這優良的家庭,有這樣賢父賢兄,他的學業之成功自然比較一般人容易。

    著有《五峰文集》及《胡子知言》等書,而以後者為他的思想的結晶。

    當他幼小時,嘗從過楊龜山、侯師聖。

    但性情恬淡,又不滿意于秦桧的賣國政策,所以弱冠以後,即在衡山下優遊講學了二十餘年,《知言》一書就在這個時期玩索出來的。

    可惜僅及半壽,迨秦桧于紹興二十五年死時,高宗再派人召他來京供職,而他竟以疾病而去世了。

     二心性說 胡氏對于心性的解釋,與正統派的程、朱學說殊不一緻,所以後來朱子對他辯駁的很多;這不過主觀不同罷了,其實無損于胡氏的創見。

    他的學說最為正統派所不贊同的,就是不主張“性善論”。

    換一句話,他不承認性有善惡之說,“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奧也,善不足以言之,況惡乎哉”(《知言·疑義》)。

    他秉着家學的意思,說孟子之所以“道性善”的,不過歎美“性”之為物,奧妙之極,發而為“贊美”之辭,不是以“善”來形容性之“德”的。

    那麼“性”究竟是什麼呢?胡氏說: 中者道之體,和者道之用,中和變化,萬物各正性命,而純備者人也,性之極也。

    故觀萬物之流行,其性則異,察萬物之本性,其源則一。

    (《胡子知言》) 凡中和的為“道”,由中和變化而成“性”,性之本源就是道。

    萬物皆由此發生,所以萬物皆具有此性;不過物類隻具得一部分,人類得其純備,有這點不同。

    那末,心怎樣解釋?心與性有什麼區别?胡氏又說: 天命為性,人性為心。

    (《胡子知言》) 有而不能無者性之謂欤,宰物而不死者心之謂欤。

    (同上) 性譬諸水乎,則心猶水之下,情猶水之瀾,欲猶水之波浪。

    (同上) 聖人指明其體曰性,指明其用曰心。

    性不能不動,動則心矣。

     (《知言·疑義》) 心性二字乃道義淵源,當明辨不失毫厘,然後有所持循。

    未發隻可言性,已發乃可言心。

    (同上) 我們給他綜合起來解釋:性是天命的,心是性所生的。

    性為本體,心為作用。

    當其為“性”時,是一種百感未發的狀态,定止的狀态,又謂之“中”。

    當其為“心”時,情感将待發生,是一種活動的狀态,又謂之“和”。

    性譬如“水”,水就是本體,心譬如“水之就下”,“水之就下”就是作用。

    性既為本體,所以無物不具,無往不在。

    心既是性之作用,所以有動作;這種作用又能中節而和,所以能主宰萬物。

    由此看來,性與心隻是一物,皆是極其自然的,而又極其奧妙的,我們誠不能拿“善惡”二字去形容它。

    性既不可以善惡形容,那末,吾人的行為何以有善惡?胡氏以為這與本性無關,其關系全在情感發生時能夠“中節”與否,假使吾人情感發生時能夠“中節”,就是善的行為;倘是發而“不中節”,就是惡的行為。

    所以他說:“中節者為是,不中節者為非。

    挾是而行則為正,挾非而行則為邪。

    正則為善,邪為惡;而世儒乃以善惡言性,邈乎遼哉!”聖人與衆人并沒有多大的差異,所不同的隻在情感發生中節與不中節一點上。

    所見我們要學做聖人,原不必以情欲為戒,情欲是性所固有的,隻要求得“發而皆中節”就行了。

    但一般人往往任情所為,唯欲是求,以緻把本心都失掉了,哪裡能夠中節哩;所以要求“發而中節”,第一步還當“求其放心”,“求放心”三個字,是做學問的目的,也是做學問的起點。

     第四節朱晦庵(1130—1200) 一朱子與宋學 朱熹像 自程伊川死後二十三年,南宋忽然産生了一位道學大家——我們正要講的朱子。

    我們所謂宋儒學派,雖開辟于胡安定,發于周濂溪,而卓然樹立此事之正統者則為程伊川。

    朱子受業于李延平之門,為伊川的四傳弟子,他的緻知力行的工夫即由伊川的學說直接演繹下來的。

    他不但直承伊川的傳授,且以廣闊的胸襟,缜密的頭腦,好學深思的工夫,網羅濂溪以來諸家學說,上接孔、孟的言論,綜合貫通,而成一包羅萬象的朱子學系,可謂集宋學之大成了。

    不僅集宋學之大成,且以整理古籍的精神,立下研究學術的宏規,實開後世考證學之先聲。

    朱子生于高宗建炎四年,死于甯宗慶元六年,享年七十有一歲,恰為十二世紀的人物。

    當這個時候,外有強敵如金人,年年南下壓迫;内有權奸如秦桧、韓侂胄輩,有的不惜媚外事仇,有的則乘機竊權,莫不專以排斥正類為能事。

    朱子生當此内憂外患的時期,雖功名事業不得有大的表現,而他的學說的發展确如烈日當空,光焰萬丈,不及身死業已通行于全國,比較孔子更為幸運。

    在中國學術史上,有三個偉大人物:孔子集唐、虞三代以來的學術之大成,鄭康成集漢學之大成,朱晦庵又集宋學之大成。

    但其影響于教育思想上面的,除了孔子外,朱氏較鄭氏更為偉大。

    鄭氏死後,他的學術雖盛行于魏、晉南北朝,不過機械的記問之學,于民族思想無大關系;而朱子的學說支配社會的思想曆元、明、清三朝,六百餘年而不衰,這算孔子以後孫中山以前的第一人。

    不但他的學術思想在教育史上立了崇高的地位,而他的研究的精神、訓導的方法、綜合的頭腦、踐履笃實的人格、強立不屈的意志,處處足以啟發後世,為後世所取法,所以我們在這裡有特别叙述的必要。

    至于思想的内容,有些含着時代的背景之不能适用于現代,當作别論。

     二生活小史 績溪,縣名。

    位于安徽省東南部。

     朱子名熹,字元晦,原籍屬于安徽婺源。

    他的父親朱松,号韋齋,亦知識界的人物,受過了宋學的洗禮的。

    韋齋先生為人剛直,以不肯附和和議,被遣出到福建當尤溪縣尉,即于建炎四年生朱子于隔溪氏之書室,故後世稱為閩人。

    朱子生來天資穎悟,五歲入學讀《孝經》,即題“不若是,非人也”六個字于其書面上,他的人格已在五歲幼兒時期光晶晶地表現出來了。

    以這樣天性的人兒,生在可風的家庭裡面,後來又得着許多良師的教導,怎得不造成不可一世的偉器。

    當他十四歲時,不幸父親去世,遵從遺囑,從學于績溪的胡原仲、白水的劉緻中、屏山的劉彥沖三人。

    但此時所得甚淺,到了二十四歲,才往延平受業于李願中。

    李氏也是韋齋先生的同門友,朱子初來受教時,他已是六十六歲了,此時給了朱子一番提撕與警醒,而朱子才悟從前所學的空疏,從此努力于切實的研究。

     朱熹《易·系辭》碑拓 朱子以十八歲登進士第,到六十九歲罷官歸鄉。

    ——自登進士第至告老五十年中,在外做官五任,在内做官才四十日。

    二十二歲為泉州同安縣主簿,約計五年;五十歲知南康軍,約計四年;五十四歲提舉浙東常平茶監,不滿一年;五十一歲出知漳州,約計二年;六十三歲改知潭州,又約二年;至派到中央為甯宗當侍講時,已六十六歲了。

    他是一個踐履笃實的教育家,想以平日所學施于社會的教育家,每到一處,除政務外,則必開設學校,改良風俗,使一般民衆,不但得到他的政治的實惠,且得到他的教育的倡導。

    綜計他做官不過十四年,其餘則全為私人講學時期,私人講學四十餘年,所以及門弟子遍天下,雖海外之人也有知其名而來頂禮的。

    但他的信徒愈多,則招忌愈甚:初被目之以“道學”,後被視之以“僞學”,最後且由僞學而誣為“逆黨”了。

    當甯宗初年,朱子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此時正是韓侂胄當國,攻擊僞學較前日急,一般趨炎附勢之徒,且想加害于他的身體。

    在這個時期,正人君子的厄運到了,稍能謹守繩墨以儒學顯名的皆無所容其身;平日從遊于他門下的人,意志堅強的避害遠藏,操守不定的更名他師;而他仍然講學如平日,毫不有所畏避,其意志之堅強,涵養之有素,正在此處表現出來。

    當他去世的時候,奸黨造出種種謠言,說他的僞徒拟乘送葬僞師的機會,圖謀不軌,特别監視,但弟子自四方而來會葬的仍及千人之多,吾人以此知朱子的精神為不死,朱子的教育可為有成功了。

     朱子的學問是本着程伊川的——尤在于“涵養須用敬,進學在緻知”兩句話,所以他的性格與為人也極肖程伊川。

    “其色壯,其言厲,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

    倦而休也,瞑目端坐。

    休而起也,整步徐行。

    ”這是他的學生黃勉齋形容他的幾句話。

    凡道學的舉止、紳士的态度、訓練主義的教育家,完全形容出來了。

    他一生著述很多,不能一一備錄,其中大有影響于後世的,為《四書集注》、《近思錄》及《小學集解》三種,而以《四書集注》一種為最有影響。

    此四子書,隋、唐以來隻有《論》、《孟》二書行世,《大學》、《中庸》雖經北宋二程特别表彰出來,尚未與《論》、《孟》并列。

    使此四書合成為一書通行于社會者,實始于朱子;此後七八百年,凡小學兒童莫不奉它為唯一的教科書,所以影響最大。

    [1] 三教育生活 朱子自十九歲起,到老死為止,凡公的私的,合計講學五十餘年,這樣講學時期的長久,恐怕是古今少有的。

    他以講學為生活,一日不講學就一日不快樂。

    平日教人,循循善誘,孜孜不倦,确有孔子當年“誨人不倦”的精神。

    “從遊之士,疊誦所習,以質其疑。

    意有未谕,則委曲告之,而未嘗倦。

    問有未切,則反複戒之,而未嘗隐。

    務學笃則喜見于言,進道難則憂形于色。

    講論經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