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句子的構造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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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單排互參,讀起來十分勻暢,可以朗朗上口,曲盡抑揚頓挫之妙的。

     單句就是自成起訖,可以獨立的句子,在普通的單句裡,不但忌用太多的相同的字眼,連太多的相同的句調,也得避免,譬如: 兩人的脾氣是不同的。

    自然,相通之點是有的,但比較起來,差别是顯然可見的。

     這種句子在文法上并沒有毛病,因為連用了幾個“是……的”,讀起來卻非常不順口,不舒服,這是因為單句忌同的緣故,倘是排句,即使句法和字眼相同,可就反而見得諧和了。

    例如: 一、江之南,有賢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淮之南,有賢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

     ——王安石:《同學一首别子固》 二、同伴遠走高飛,有的發了财,有的做了官,有的為害于民,有的為利于國,有的流轉溝壑,死而不得其所。

    …… ——李健吾:《希伯先生》 三、教之在中國,何嘗不如此。

    講革命,彼一時也;講忠孝,又一時也;跟大拉嘛打圈子,又一時也;造塔藏主義,又一時也。

    有宜于專吃的時代,則指歸應定于一尊,有宜于合吃的時代,則諸教亦本非異緻,不過一碟是全鴨,一碟是雜拌兒而已。

     ——魯迅:《吃教》 屬于同一範圍或同一性質的事象,用字數相近,組織相似的句法逐一表現出來,這就是排句。

    有些是短排,如第二例;有些是長排,如第一例。

    但即使是排句吧,它的本身也還須有變化,絕不能用一種句法排到底的,譬如第二例的“有的發了财,有的做了官”,是一種式樣,“有的為害于民,有的為利于國”,又是一種式樣,“有的流轉溝壑,死而不得其所”,則又單獨的成為一種式樣,和前面兩句一排的不相吻合了,這正是使文章靈活多彩,避免呆闆的辦法。

     再就意義上說,排句也有逐步分别淺深的,或則由淺而深,或則由深而淺,例如: 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論語》 二、前年的今日,我避在客棧裡,他們卻是走向刑場了;去年的今日,我在炮聲中逃在英租界,他們則早已埋在不知那裡的地下了;今年的今日,我才坐在舊寓裡,人們都睡覺了,連我的女人和孩子。

     ——魯迅:《為了忘卻的記念》 三、我始而靜思,繼而沉吟,終于大笑。

     ——唐弢:《拾得的夢》 這些句子,含義都是一步緊似一步,不像前面所舉的例子似的,彼此并列了。

    這可以說是排句的别一格。

    但在形式上,并沒有顯然的區别。

     出乎排句,而在形式上又和排句稍有區别的,是修辭學上稱為反複格的句子。

    正如字之有複疊一樣,反複的句子也是為了要表現強烈的情感和意見,這才用重複講述的方法,把同樣的話講上好幾遍。

    于此,人們可以得到一種強烈而又和諧的感覺,例如《論語》上的: 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這是因為冉伯牛生了麻風病,孔二先生非常惋惜,所以反複申說,以表示低回嗟歎的意思。

    相似的例子多得很,這裡不再一一枚舉了。

    但是,反複的句子還有兩種不同的式樣,卻須交代清楚,一種是隔開來的,如: 一、其惟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 ——《易·乾卦》 二、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音。

     我靜靜地來到這裡的山上。

     ——時是正午。

     天上沒有一片浮雲, 太陽牢不動地在天空釘着; 獸藏洞中, 蛇卧草裡, 樹脂如蠟淚一般地流着; 一滴,一滴地枯死在岩石上。

     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音。

     ——畢奂午:《山中》 這種隔開來的反複句子,當以用在詩歌裡的為最多,但在别的文章裡,有時也一樣可以找到,例如魯迅在《出關》裡,就用了好幾句“好像一段呆木頭”,來形容老子的毫無動靜。

    還有一種反複的句子,是就原句加一二虛字,使字數略有變動,而仍保持大部分的面目的,如: 一、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魯迅:《秋夜》 二、如果說這真是一個筵席。

    孩子,你為什麼要先我而散去,你為什麼要先我而散去呢? ——唐弢:《心上的暗影》 按照慣例,反複的句子總是申述同一意義,指點同一事物的,這裡的第一個例子,所指的卻是兩株樹,兩件同樣的東西。

    本來隻用“兩株棗樹”四字,就可以說完了,作者卻把它分成兩部來說,用以增加文章的韻味,使人對此有回蕩的情調,樸美的感覺。

    而這所謂回蕩的情調,樸美的感覺,也往往是所有反複的句子的同有的特性。

     一個初學寫作的人,如果能夠牢記句子的構造的規律,安排的法則,一面又勤于學習,随時留心,則一切造句上的困難,我想,是不難迎刃而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