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關于文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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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的有所謂體别,是因為寫作的目标,應用的材料,表現的方式,措辭的性質,各有不同,因此在體裁上,仿佛也有了差别了。

    但這差别,往往又并不十分嚴明,編書的人一時摸不着頭腦,不免就顯出了拉扯的現象。

    記得有一位編輯先生說過,隻要文章有内容,寫得好,則即使分辨不出它是小說、散文或者随筆來,也還是無損于這作品的偉大的,這當然對得很。

    但對于正在學習中的讀者,我想,總還不如分分清楚,來得更為有益吧。

     一般人對于文體的解釋,是多方面的。

    有的依據時代來分類,譬如文學史上的所謂建安體、黃初體、正始體、太康體、元嘉體、永明體等等,這是第一種,有的依據作者個人來分類,就如書法上之有顔、柳、歐、蘇、趙一樣,文章上也有蘇李體、曹劉體、陶體、謝體、徐庾體、韓昌黎體、柳子厚體等等,這是第二種;有的依據排列聲韻,分為骈體與散體,有韻文與無韻文等等,這是第三種;有的依據成色特征,分為文言、白話、語錄、土白等等,這是第四種;就方式和對象上說,則有騷、賦、頌贊、哀吊、論說、奏啟等等的分别,這是第五種;就性質和表現上說,則有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缛、壯麗、新奇、輕靡等等的分别,這是第六種。

    到了末流,隻要文章的内容和形式并不一緻,則區分類别,何患無辭!不過這樣就近于妄誕,終于使文體這一個名詞,愈趨模糊,變成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了。

     但我想,愈是莫名其妙,也就愈有把舊賬結算一下的必要。

     曆來的所謂文體,大抵是指方式和對象而說的,這也就是普通書籍裡的分類的依據。

    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分起的呢?這卻很難說得定。

    有人以為是從六經開頭的,《尚書·畢命篇》裡有一句話,說是“辭尚體要”,指的就是文體。

    《顔氏家訓》裡說:“夫文章者,原出五經,诏、命、策、檄,生于《書》者也;序、述、論、議,生于《易》者也;歌、詠、賦、頌,生于《詩》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禮》者也;書、奏、箴、銘,生于《春秋》者也。

    ”但這不過是近似之談,不但六經裡并沒有這樣明白的類别,而且“《易》文似《詩》,《詩》文似《書》,《書》文似《禮》”,陳政骙已經說得很明白,原來連文章也都差不多。

    相信文體始于六經,而以顔之推的說法為依歸,細細想來,恐怕還是靠不大住的。

     不過将文章分類,這方法的确起源很早。

    曹丕在《典論·論文》裡,已經羅列了奏議、書論、銘诔、詩賦等等的名目,陸士衡的《文賦》,也有詩、賦、碑、诔、銘、箴、頌、論、奏、說的區别;整部的著作如摯虞的《文章流别》,就曾把文章分類,替文體開辟了一個新境界,卻是毫無疑義的。

     稍後,繼《文章流别》而起的是《文章緣起》《文心雕龍》和《文選》。

    這三部書,在性質上并不一樣,然而分門别類,和文體卻有着一緻的關系。

    任昉的《文章緣起》,從詩、賦、歌、騷到圖、勢、約為止,一共分作八十四類,可說是十分繁密的了,但因為繁密,有時也不免失之重複,譬如“表”和“上表”,“騷”和“反騷”,原屬一體,而《文章緣起》裡都是另立名目的,《四庫提要》因為它引據疏忽,說是後人僞作,這樣說來,然則又并非蕭梁時代的作品了。

     《文心雕龍》是劉勰的著作,專論文章的體制和品格,一共五十篇,其中有二十篇和文體有關,如《明詩》《樂府》《诠賦》《頌贊》《祝盟》《銘箴》《诔碑》《哀吊》《雜文》《諧隐》《史傳》《諸子》《論說》《诏策》《檄移》《封禅》《章表》《奏啟》《議對》《書記》等等,名目繁多,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