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古文·骈文·八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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丕的贊賞,說是“雖張蔡不過”。

    可惜大半已經失傳,就現存的如《登樓賦》之類看來,則建安已經避去了幽奧冗長的弊病,漸趨于清麗;排偶既整,對仗愈工,六朝的骈文,其實是在這時候,就已經撒下種子的。

     班固以為“賦者古詩之流”,這大概很不錯。

    但賦雖出于《楚辭》,賦和辭畢竟有點不同,辭專以抒情叙事,賦卻還可以寫物,而且音律也比較講究。

    一到了六朝的所謂骈文,雖然大體上仍以辭賦為主,嚴格地說來,卻也還有分别的:賦不過是文章的一體,但六朝卻是文無不骈,句無不俪,正如曾國藩的所謂“即議大政,考大禮,亦每綴以排比之句,間以婀娜之聲”,這就是所謂哀感頑豔,而終不脫于淫靡的一點。

     但骈文的所以趨于纖弱淫靡,一半也因為那時候的政治不安定,佛學風行,文人都抱着厭世的念頭,思想既已脆弱,形式自然也不會劍拔弩張了。

    “正始文學”已經可算是這種風氣的代表。

    到了晉朝太康以後,作者愈多,文章也愈繁麗,當時如張載、張協、張華、陸機、陸雲、潘尼、潘嶽,都可說是一時之選,而尤以陸機和潘嶽為特出,孫興公分别他們兩人的文章道:“潘文淺而淨,陸文深而蕪。

    ”這确是很中肯的批評。

     這時還有一個重要的作家,就是左思。

    左思很反對漢賦裡羅列堆砌的風氣,主張去除浮華,求其切實。

    這主張很不錯。

    可惜他眼高手低,作出來的文章,仍不免于雕琢和刻畫的弊病。

     到了宋室元嘉,謝靈運和顔延年齊名,鮑明遠又以《蕪城》《遊思》兩賦,和顔謝相抗衡。

    南齊的健者是王融和謝朓,他們都是精于音韻的。

    六朝的骈文到了梁武帝的時候,已經登峰造極,一則因為梁武父子,都會做文章,所以上行下效,箋銘小品,清麗絕倫;二則因為沈約做了一部《四聲譜》,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的分别,作文造句,統統協于宮商,于是音韻學就大大地發達起來,直接影響到骈文。

    當時文人如江淹、任昉、徐陵、庾信,都是骈文裡的第一等好手;徐、庾兩人,多别出心裁,改變舊法,有人以為他們是集骈文之大成的,平心而論,也還算不得過譽。

    隻是聲哀而靡,等到陳後主的《玉樹後庭花》一出,終于被目為亡國之音,仿佛一篇骈詞,真的斷送了南朝的天下了。

     唐初四傑——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稍稍改變了徐、庾哀豔輕浮的風氣,而成為堂皇雅正了。

    王勃是四傑的領袖,他的《滕王閣序》,大家該是很熟悉的吧,“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到現在還被認為名句,但這其實不過貼切生動而已。

    我以為駱賓王的《讨武曌檄》,凜厲削拔,倒确是替骈文另開了一條大路的。

     這一類文章,因為要别于六朝,那時候就叫作今體骈文。

     但六朝的餘風仍舊很流行,所謂燕許大手筆張說、蘇頲,也都以骈文見稱。

    蘇東坡的所謂“曆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确是實情。

    因為姚崇、宋璟的表章裡,很多偶句,其實豈但姚崇、宋璟而已,即就老牌古文家韓愈、柳宗元而論,在開頭的時候,也都弄過骈俪排偶,不過他們隻贊成秦漢的辭賦,卻不大喜歡六朝的骈文而已。

     燕許以後,唐代骈文的名家,當然得推溫飛卿和李義山了。

    相傳溫飛卿是最喜歡做小賦的,而且做得很快,八叉即成,當時大家就叫他溫八叉;義山著有《玉溪生賦》一卷,《樊南四六甲乙集》各二十卷,四六的名目,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但自從古文興起以來,骈散的用度,也慢慢地分了開來,比溫李較早的陸贽,已經用骈文專寫奏議疏狀了,到了宋朝,這風氣就成了定規,蘇東坡和曾子固,該可算是古文家了吧,然而前者的《乞常州居住表》,後者的《賀明堂禮成肆赦表》,就都是四六正宗。

    司馬溫公堅辭翰林學士,也是因為他自知不能做四六文的緣故。

    可見那時候的公文官書,是必須骈四俪六的。

     但一面也仍有以骈文出名的人物,徐鼎臣本來是南唐詞臣,入宋以後,依舊在朝做官,诏令文書,多出其手。

    宋朝的四六和前代也有不同的地方,就是愛作長句,例如隔句對之類。

    謝伋《四六談麈》裡說:“四六施于制诰、表奏、文檄,本以便宣讀,多以四字六字為句。

    宣和多用全文長句為對,前無此格。

    ”所以這也可以說是宋朝骈文的特點。

    其後楊大年、劉子儀,都精于骈文,他們的骈文是專學唐朝的李義山的,後進仿效,一時成了風氣,但有很多人生吞活剝,剽竊義山的句子,這現象,終于連唱戲的優伶也看得不大入眼了。

    有一次,皇帝在宮内請客,楊大年等都在座,一個優伶扮着李義山,故意穿了破碎的衣服,跑出台來,人家問他緣故,他答道:我是被諸位官員剽奪挦扯,這才弄得這樣狼狽的。

     這是諷刺,但我們在這諷刺裡,卻看到了當時的風氣。

     其後還有一些作者,如鄭戬、盧肇、洪适等人,都很有名。

    骈文經元朝而至明清,其中的過渡人物是柳貫。

    明朝也沒有特出的作者,隻不過是李夢陽、何景明等偶爾帶做幾篇,因為那時候的讀書人,都忙着去做八股文了。

    到了清朝,毛奇齡、陳維崧、胡天遊等在前倡導,其後袁子才、吳榖人、孔廣森、孫星衍、洪亮吉等繼起寫作,所謂黼黻琳琅,比于六朝。

    但就大體而論,因襲多于創造,也并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倒是有些意見,卻助長了骈文的風氣。

    李兆洛以為唐宋古文,其實都是從六朝骈文裡蛻化出來的,所以他和汪中都主張骈散不分。

    儀征阮元更以為應該把骈體文當作正統,将這意見做了一篇《文言說》;他的兒子又做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