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南宋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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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章,令晏叔原不得獨擅。

    ”沈伯時則以他與柳永并稱,以為二人“音律甚協,但未免時有俗語”。

    陳質齋也斥之為“鄙亵之甚”,然他的慢調之合律,卻與秦、柳、周并肩,非餘子所可比拟。

    在宋詞的幾個大作家中,他是無暇多讓的。

     張孝祥[8]字安國,烏江人。

    紹興二十四年廷試第一。

    後遷中書舍人,領建康留守。

    有《于湖集》以及《于湖詞》[9]。

    湯衡為他的《紫微雅詞》作序,稱其“平昔未嘗著稿。

    筆酣興健,頃刻即成,卻無一字無來處”。

    惟其出于自然,所以他的詞頗饒自然之趣,沒有一點雕镂的做作的醜态。

    這是南宋詞中所不多見的。

    他的題為《聽雨》的《滿江紅》:“無似有,遊絲細,聚複散,真珠碎。

    天應分付與别離滋味。

    破我一床蝴蝶夢,輸他雙枕鴛鴦睡。

    當此際别有好思量,人千裡。

    ”是很可愛的。

    他的《六州歌頭》尤為激昂慷慨。

    當他在建康留守席上,賦歌此阕時,張魏公竟為罷席而入(見《朝野遺記》)。

     張元幹《賀新郎》詞意圖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

    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消凝。

    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

    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

    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

    時易失,心徒壯,歲将零。

    渺神京千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冠蓋使,紛馳骛,若為情。

    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

    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六州歌頭》 三 辛棄疾[10]是這一期中的最大作家。

    詞到了周邦彥,已可急轉直下而到了吳文英、史達祖、周密、張炎他們的一條路上去了;棄疾卻以隻手障狂瀾,将這個趨勢的速率,減低了若幹度。

    他與蘇轼同樣的被人稱為豪放的詞的代表。

    但蘇轼的詞最重要的,卻是他的清隽的名作。

    辛棄疾也是如此。

    他的代表作,決不是“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賀新郎》),與夫“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永遇樂》)之屬,而是那些很纏綿,很多情的許多作品,不過這些纏綿多情的調子卻被放在奔放不羁、舒卷如意的浩莽的篇頁之上罷了。

    我們且讀底下的一首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風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青玉案》 辛棄疾像 我們還忍責備他的粗豪麼?我們還忍以“掉書袋”譏他麼?即他的悲憤憤慨之作,像: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發生。

     ——《破陣子》 又何嘗有什麼粗豪的蹤影在着。

    棄疾字幼安,曆城人。

    初為耿京掌書記。

    後奉表南歸。

    高宗授為承務郎,累遷樞密都承旨。

    有《稼軒長短句》十二卷[11]。

     辛棄疾《破陣子》詞意圖 陸遊 (清)任熊作。

    選自鹹豐六年(1856)蕭山王氏養和堂刻本《於越先賢像傳贊》 陸遊[12]與棄疾齊名,時人并稱為辛、陸。

    遊字務觀,山陰人。

    隆興初,賜進士出身。

    範成大帥蜀,為參議官。

    人或譏其頹放,因自号放翁。

    後為寶章閣待制。

    有《劍南集》(1125~1210),詞一卷[13]。

    他與棄疾同被譏為“掉書袋”。

    但他的詞有許多實是靡豔婉昵的,像《春日遊摩诃池》的《水龍吟》:“惆怅年華暗換,黯銷魂雨收雲散。

    鏡奁掩月,钗梁折鳳,秦筝斜雁。

    身在天涯,亂山孤壘,危樓飛觀。

    歎春來隻有楊花,和恨向東風滿。

    ” 他娶妻唐氏,伉俪相得。

    但他的母親卻與唐氏不和。

    他不得已而出之。

    不久,她便改嫁了同郡趙士程。

    春日出遊,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園。

    唐語其夫,為緻酒肴。

    陸怅然賦《钗頭鳳》雲: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鲛绡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陸遊《钗頭鳳》詞意圖 唐也和之。

    未幾,即快快卒。

    放翁複過沈園時,更賦一詩道:“落日城頭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見驚鴻照影來。

    ”(見《耆舊續聞》)這真是一件太可悲慘的故事了! 此外尚有好幾位詞人要在此一提及的。

    朱翌字新仲,龍舒人。

    政和中進士,曆官中書待制,有《潛山集》[14](1096~1167)。

    張掄字才甫,亦南渡的故老。

    有《蓮社詞》[15]一卷。

    曾慥、曾惇為故相布的後裔,皆能詞。

    慥字端伯,編《樂府雅詞》頗有功于詞壇。

    悼字放父,有詞一卷。

     範成大[16]字緻能,吳郡人,紹興中進士。

    後參知政事,又帥金陵。

    谥文穆(1125~1204)。

    有《石湖集》,詞一卷[17]。

    中多可喜之作。

    像《萍鄉道中》: 酣酣日腳紫煙浮,妍暖破輕裘。

    困人天氣,醉人花氣,午夢扶頭。

    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穀紋愁。

    溶溶曳曳,東風無力,欲皺還休。

     ——《眼兒媚》 範成大 清道光間刻本《吳郡名賢圖傳贊》 劉過 清道光間刻本《吳郡名賢圖傳贊》 其恬淡而多姿的風調和他的五七言詩很相類。

    葛立方字常之,丹陽人,紹興八年進士。

    官至吏部侍郎。

    有《歸愚集》,詞一卷[18]。

    姚寬字令威,剡川人。

    為六部監門,有《西溪居士樂府》一卷。

    陳同甫[19],名亮,永康人。

    有《龍川集》,詞一卷[20]。

    劉過字改之,襄陽人。

    有《龍洲詞》一卷[21]。

    他的詞,學稼軒,真是一個“肖徒”。

    黃升說:“改之,稼軒之客,詞多壯語,蓋學稼軒者也。

    ”學稼軒而至于高唱着“被香山居士,約林和靖與東坡老,駕勒吾回。

    坡謂西湖正如西子,淡抹濃妝臨照台。

    ”真是稼軒的末日到了。

    嶽珂诋之為“白日見鬼”,真是的評。

    但他亦有好句,像《沁園春》:“有時自度歌句悄,不覺微尖點拍頻”,“鳳鞋泥污,偎人強剔,龍涎香斷,撥火輕翻”,這都是很纖麗可愛的。

    趙彥端者,字德莊,為宋宗室。

    乾道、淳熙間以直寶文閣,知建甯府。

    有《介庵詞》四卷[22]。

    相傳孝宗趙昚讀他的《谒金門》,到“波底夕陽紅濕,送盡去雲成獨立,酒醒愁又入”,大喜,問誰詞。

    答雲:彥端所作。

    孝宗雲:“我家裡人也會作此等語!” 曹勳[23]字功顯,陽翟人。

    仕宣和,官至太尉,提舉皇城司,開府儀同三司。

    終于淳熙初。

    有《松隐樂府》三卷[24]。

    多應制應時及詠物之作。

    洪适,中博學宏詞科。

    累官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

    谥文惠。

    有《盤洲集》,詞二卷。

    楊無咎字補之,清江人。

    高宗朝累征不起。

    自号清彎長者。

    有《逃禅集》,詞一卷[25]。

    無咎喜作情語,其麗膩風流,回腸蕩氣之處,不下于三變。

    楊炎号止濟翁,廬陵人,有《西樵語業》一卷[26]。

    他與辛稼軒為友。

    其詞間涉粗豪,也許是受稼軒的影響吧。

    王千秋字錫老,東平人。

    有《審齋詞》一卷[27]。

    他嘗自稱道:“少日羁孤,百口星分于異縣。

    長年憂患,一身蓬轉于四方。

    ”其鑄辭間有甚為新巧者,已是盧祖臯、吳文英他們的同道了。

    黃公度字師憲,号知稼翁,世居莆田。

    紹興八年,大魁天下。

    除尚書考功員外郎。

    不久病卒,年四十八。

    有《知稼翁集》十一卷,又詞一卷[28]。

    洪邁評其詞,以為:“宛轉清麗,讀者咀嚼于齒頰間而不得已。

    ” 四 開南宋第二期詞派的,遠者為康與之,近者為姜夔。

    與之豔麗,白石清隽。

    然白石究竟氣魄不大。

    他的詞往往是矜持太過。

    他選字,他練句,他要合律。

    如他的盛傳于世的《暗香》、《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