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五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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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中心的移動——溫庭筠的影響——所謂“花間派”——蜀中詞人:韋莊——王衍——牛峤毛、文錫等——歐陽炯等——波斯人李殉——孟昶——荊南詞人:孫光憲——中原詞人們:和凝、李存勖——南唐詞人:李璟與李煜——馮延巳等——敦煌發見的《雲謠集雜曲子》——五代詩人們——五代的散文作家們 一 所謂五代文學指的是:從朱溫的即皇帝位(公元907年)到南唐的被宋所滅(公元974年)的六十餘年間的文學。

    在這短短的六十餘年間,中原不曾有一天太平過。

    我們看見了五次的改姓換代的事。

    國祚之長者,如梁,如後唐,皆不過十餘年。

    國祚之短者,如後漢,前後二主,僅隻享國四年。

    又加之以外寇的強梁,石晉至稱子稱孫于契丹。

    倒是中原以外的幾個偏遠的地方,如蜀,如江南,如閩,如越,還可以略略地保持着太平的局面。

    因之,一部分的文人學士便往往避地于彼間。

    漸漸的,那些偏遠之地,也成了文藝的中心。

    在其間,尤以西蜀及江南為最重要。

     二 五代的文壇,以新體的詩,所謂“詞”者為主體。

    詞人們雄據着當代的各個文藝中心的騷壇上,氣焰不可一世。

    然畢竟逃脫不了溫庭筠的影響。

    溫氏的作風幾如太陽似的在當代的詞壇上無所不照射到。

    即高才的詞人們,像南唐二主,也多少總受有溫氏的煦暖。

    而所謂“花間派”的,則其影響尤為顯著。

    《花間集》以溫氏為首,未始沒有微旨。

    總之,以直率淺顯為戒,以深邃曲折、迷離惝恍為宗,則是五代詞人們所同具的作風。

    這一流派的勢力,長久而且偉大,幾乎成了“詞”的一體的特色。

    明白曉暢的“詞”,反而成了别調。

    《花間集》一集在中國文學史上乃是一個可怪的詩的熱力的中心。

     《花間集》書影 《花間集》為蜀人趙崇祚所編,有歐陽炯的序。

    序末署着:“時大蜀廣政三年(即公元940年)夏四月日。

    ”《花間集》之編成,當即在其時。

    這時,已在五代的後半葉了。

    所錄于溫庭筠、皇甫松外,幾全為蜀人,僅一孫光憲是荊南的作家,和凝是中原的詞人耳(又有張泌,但與南唐的張泌,似是二人)。

    崇祚字弘基,仕後蜀為衛尉少卿。

    五代詞之傳于世,端賴有此《花間集》一集。

    全書所錄“詩客曲子調五百首,分為十卷。

    ”(歐陽炯《序》)所選凡十八人: 溫庭筠六十六首皇甫松十一首韋莊四十七首 薛昭蘊十九首牛峤三十三首張泌二十七首 毛文錫三十一首牛希濟十一首歐陽炯十七首 和凝二十首顧複五十五首孫光憲六十一首 魏承班十五首鹿虔廒六首閻選八首 尹鹗六首毛熙震三十首李珣三十七首 這十八個詞人構成了所謂“花間派”;打開了中國詩中的一條大路,灌溉了後來的無數的詩人的心田,創始了一個最有影響,且根柢最為深固的作風。

    五代詞固不止是“花間派”的作家們,在江南,尚有中、後二主與馮延巳的三位“大手筆”的詞人們在着。

    然南唐二主詞與《陽春集》,風格過高,仿之者往往畫虎不成,影響究竟不若“花間派”的偉大。

    他們是大詩人,但并不是影響最大的作家們。

    故論五代詞,究當以《花間集》諸作家們為主體。

     三 “花間派”詞人們的作風,并不純然如一。

    也有很淺陋的,像毛文錫、閻選諸人。

    但追蹤于溫庭筠之後者究為多數。

    茲先述蜀中諸詞人,然後再及非蜀地的作家們。

     韋莊像 蜀中詞當始于韋莊。

    韋莊[1]是一位偉大的詩人,他在五七言詩的領域裡,所建樹的也很重要。

    《秦婦吟》為詠吟這個變動時代的長詩;時有“《秦婦吟》秀才”之稱。

    他的詞[2]也充分的表現出他的清茜溫馥,隽逸可喜的作風。

    在他之前,蜀中文學,無聞于世。

    蜀士皆往往出遊于外。

    李、杜與蜀皆有關系,但并沒有給蜀中文學以若何的影響。

    到了韋莊的入蜀,于是蜀中乃俨然成為一個文學的重鎮了。

    從前後二位後主起,到歐陽炯等諸人止,殆無不受有莊的影響。

    《花間集》的一派,可以說是,雖由溫庭筠始創,而實由韋莊而門庭始大的。

    莊字端己,杜陵人,唐乾甯元年(公元894年)進士。

    天複元年(公元901年)赴蜀,為王建書記。

    建自立為帝,以莊為丞相。

    他的詞集,名《浣花詞》,原本已佚,今人嘗輯為一卷[3]。

    莊的詞以寫婉娈的離情者為最多。

    相傳他的姬為王建所奪,莊曾作《荷葉杯》一詞。

    姬見此詞,不食而死。

    然此語殊無根。

    《荷葉杯》的全詞如下: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

    初識謝娘時: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怅曉莺殘月,相别。

    從此隔音塵。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觀其“如今俱是異鄉人”語,似非指被奪之姬;且建似也不至奪莊之姬。

    莊之所憶,或别有在罷。

    像《女冠子》: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之類,其情調大都是一貫的。

    又像莊的《菩薩蠻》:“洛陽城裡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雲雲,也是甚有家國之思的。

    他雖避難于蜀,為建僚屬,其不忘“洛陽”故鄉的情緒,自然地會流露出來。

    莊的詞可以說是都在這種思鄉與憶所戀的情調之下寫成了的。

     與韋莊同樣的由他處入仕于蜀者有牛峤[4]。

    峤字松卿,一字延峰,隴西人,唐乾符五年(公元878年)登進士第。

    入蜀為王建判官。

    建即帝位,峤為給事中。

    有集三十卷。

    其詞傳于今者僅《花間集》中所錄的三十餘首而已。

    其風格頗淺迫,非溫、韋的同群,像《更漏子》:“閨草碧,望歸客,還是不知消息;孤負我,悔憐君,告天天不聞。

    ”乃是民間情歌的同道。

     但峤之兄子希濟[5],其詞雖存者不過十餘首,卻可看出其為一大詩人。

    希濟仕蜀為禦史中丞。

    降于後唐,明宗拜他為雍州節度副使。

    其《生查子》數首:“語已多,情未了,回首又重道。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皆甚蘊藉有情緻。

     前蜀後主王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