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開元天寶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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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的黃金時代——張九齡與吳中四傑——新詩人的紛起——王維與裴迪——孟浩然——王孟作風的不同——谪仙人李白——老詩人高适——富于異國情調的作家岑參——王昌齡、常建、崔颢等——崔國輔、王翰、賈至等 一 唐長安遺迹 開元、天寶時代,乃是所謂“唐詩”的黃金時代,雖隻有短短的四十三年(公元713~755年),卻展布了種種的詩壇的波濤壯闊的偉觀,呈現了種種不同的獨特的風格。

    這不單純的變幻百出的風格,便代表了開、天的這個詩的黃金時代。

    在這裡,有着飄逸若仙的詩篇,有着風緻澹遠的韻文,又有着壯健悲涼的作風。

    有着醉人的谵語,有着壯士的浩歌,有着隐逸者的閑詠,也有着寒士的苦吟。

    有着田園的閑逸,有着異國的情調,有着濃豔的閨情,也有着豪放的意緒。

    總之,這時代是囊括盡了種種的詩的變幻。

    也沒有一個時代,更曾同時挺生那麼許多偉大的詩人過的!然而,她隻是短短的四十三年!希臘的悲劇時代,英國的莎士比亞時代,還不隻是短短的數十年麼? 五七言的古、律詩體,到了這個時代,格律已是全備。

    其中,七言的律、絕,方才剛剛萌芽,還不曾有人用全力去灌溉之;正是詩人最好的一試馳騁好身手的時候。

    故開、天的詩人們,于此獨擅勝場,正如建安時代的五言詩,沈、宋時代的五言的律、絕。

    把握着新發于硎的牛刀,而以其勃勃的詩思為其試手的對象,那些天才的“庖丁”們,當然個個的都會“得手應心”了。

     二 開、天間的詩人們,一時是計之不盡的。

    殷瑤的《河嶽英靈集》,錄當時詩人至二十四人之多。

    元結的《箧中集》,所載則有七人。

    此外不在其中者,更還有不少。

    杜甫也初次出現于這個時代的詩壇上。

    但他的重要詩篇,幾皆是開、天以後所作。

    這個黃金時代,包納不了杜甫,而杜甫在這個時代,也未盡揮展出他的驚人天才。

    故另于下章詳之。

     張九齡像 開、天時代的老詩人們,有張九齡、賀知章、姚崇、宋璟、包融、張旭、張若虛、張說、蘇颋、李乂等。

     張九齡[1]字子壽,韶州曲江人。

    七歲知屬文。

    擢進士。

    遷左拾遺。

    後以張說薦,為集賢院學士。

    俄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為李林甫所排擠,貶荊州長史,卒。

    有集[2]。

    九齡的詩,回旋于沈、宋的時代,而别有所自得。

    他的《感遇》十二首,和陳子昂的所作又自不同,其托意的直率,頗有影響于後來的詩壇。

    像《感遇》中的一首: 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唯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這全是以“丹橘”自況的,和後來的“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是在同一個調子裡的東西,但似更為露骨些。

    九齡詩往往如此,故頗傷于直率,少含蓄的餘味。

     與張九齡同為開元、天寶時代的名相的姚崇、宋璟[3],也并能詩。

    崇初名元崇,又名元之,陝州人。

    貞觀中,應下筆成章舉,授濮州司倉。

    後數居台輔,負時重望。

    薦宋璟自代。

    其詩像:“舟輕不覺動,纜急始知牽”,語甚有緻。

    宋璟,邢州南和人,繼崇為相,耿介有大節。

    他的《送蘇尚書赴益州》:“園林若有送,楊柳最依依”,意境也很新。

     賀知章字季真,會稽永興人,少以文辭知名。

    累遷秘書監。

    他性放曠,晚尤縱誕,自号四明狂客。

    天寶初,請為道士還鄉裡。

    诏賜鏡湖剡川一曲。

    年八十六卒。

    其七言絕句,像《詠柳》的“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和《回鄉偶書》的二首:“少小離鄉老大回”,“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都是盛傳人口的。

     賀知章像 他和包融、張旭、張若虛并号“吳中四傑”。

    融,湖州人,為大理司直。

    旭,蘇州吳人。

    嗜酒善草書,每醉後号呼狂走,才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

    既醒,自視以為神。

    世呼為張颠,或傳稱為“草聖”。

    若虛,揚州人,為兖州兵曹。

    所作《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的一首七言長篇,乃是令人諷吟不能去口的隽什。

     張說[4]和蘇颋也并為開元名相,也皆能詩。

    說字道濟,一字說之,洛陽人。

    武後時為鳳閣舍人,以忤旨,配流欽州。

    開元初,進中書令,封燕國公。

    亦數經遷谪,至左丞相卒。

    他喜延納後進。

    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與蘇颋号“燕、許大手筆”。

    谪後的詩,益凄惋動人,人謂得江山之助[5]。

    像《南中别蔣五岑向青州》: 老親依北海,賤子棄南荒。

     有淚皆成血,無聲不斷腸。

     此中逢故友,彼地送還鄉。

     願作楓林葉,随君度洛陽。

     誠是深以遷谪為念的。

    但像:“絲管清且哀,一曲傾一杯。

    氣将然諾重,心向友朋開”(《宴别王熊》),卻頗有些豪邁的意氣。

     蘇颋[6]字廷碩,瓌子。

    幼敏悟。

    明皇愛其文,進紫薇侍郎,知政事。

    與李乂對掌書命。

    帝道:“前世李峤、蘇味道,文擅當時,号蘇、李。

    今朕得颋及乂,又何愧前人。

    ”他的小詩,也時有佳趣,像《将赴益州題小園壁》: 歲窮唯益老,春至卻辭家。

     可惜東園樹,無人也作花。

     李乂字尚真,趙州房子人,幼工屬文。

    開元初,為紫薇侍郎,除刑部尚書,卒,年六十八。

    與兄尚一、尚貞并有文名。

    有《李氏花萼集》。

     三 但開元、天寶的時代,虎踞于詩壇上者,并不是這些老作家們,新興的詩人們是像雨天的層雲般,推推擁擁的向無垠的天空上跑去。

    在那些無數的新詩人們裡,無疑的要選出王維、孟浩然、李白、高适、岑參五人,作為最重要的代表。

    那五位詩人們的作風,都是很不相同的,差不多也可以代表了當時五方面的不同的傾向。

    先說王維。

     王維像 王維[7]的作風,是直接承繼了東晉的陶淵明的。

    淵明的詩,澹泊而有深遠之緻,維詩亦然。

    像那樣的田園詩,若淺實深,若凡庸實峻厚,若平淡實豐腴的,千百年間僅得數人而已。

    維字摩诘,河東人,工書畫,與弟缙,俱有俊才。

    開元九年進士擢第。

    天寶末為給事中。

    安祿山陷兩都,維被囚于菩提寺。

    肅宗時,為尚書右丞。

    維笃于奉佛,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