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開元天寶時代

關燈
長齋禅誦。

    一日忽索筆作書别親故,舍筆而卒(公元699~759年)。

    開、天間,維詩名最盛,王侯豪貴之門,無不拂席迎之。

    嘗得宋之問辋川别墅,山水絕勝,與裴迪泛舟往來,嘯詠終日。

    殷瑤謂:“維詩,詞秀調雅,意新理惬,在泉成珠,著壁成繪。

    ”蘇轼亦雲:“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8]《集異記》(《全唐詩話》引)載維未冠時,文章得名,妙能琵琶。

    春之一日,岐王引至公主第,使為伶人進主前。

    維進新曲,号《郁輪袍》,并出所作。

    主大奇之。

    此事或未可信。

    明人王衡嘗作《郁輪袍》雜劇,為維辨誣。

    唯唐人進身之階,往往要借大力,像維一類的事,蓋當時并不以為可怪。

    安史亂後,音樂家李龜年,奔放江潭,嘗于湘中采訪使筵上,唱:“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又“秋風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餘”諸作,皆維詩也。

    可見當時維詩的流行的盛況。

    維的詩,最有畫意者,像《渭川田家》: 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

    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

     即此羨閑逸,怅然吟《式微》。

     像《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随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和“草際成棋局,林端舉桔槔”(《春園即事》),“牧童望村去,獵犬随人還”(《淇上即事田園》),“春風動百草,蘭蕙生我籬”(《贈裴十迪》),“山下孤煙繞村,天邊獨樹高原”,“花落家僮未掃,莺啼山客猶眠”(一作皇甫曾詩)(以上《田園樂》),“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複照青苔上”(《鹿柴》)等等,都是富于田園風趣的。

    但他偶寫城市,也是同樣的可愛。

    像《早朝》: 皎潔明星高,蒼茫遠天曙。

    槐霧暗不開,城鴉鳴稍去。

     始聞高閣聲,莫辨更衣處。

    銀燭已成行,金門俨驺馭。

     《唐詩畫譜》,詩、書、畫三者合一的版畫圖譜。

    由明人黃鳳池江集唐人絕句,請名家書寫、繪畫,編成《唐詩五言畫譜》、《唐詩七言畫譜》、《唐詩六言畫譜》,合稱《唐詩畫譜》。

     田園樂(王維) 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花落家童未掃,莺啼山客猶眠。

     選自明刊本《唐詩畫譜》(西谛藏) 少年行(王維) 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選自明刊本《唐詩畫譜》(西谛藏) 和隋代無名氏的《雞鳴歌》:“東方欲明星爛爛……千門萬戶遞漁鑰”恰是同類的隽作。

    若《琵琶記》的《辭朝》,從黃門官口中說出那麼一大片的官話來,卻徒見其辭費耳。

    維的七言絕句,像《少年行》:“相逢意氣為君飲”,“縱死猶聞俠骨香”,像《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遍插茱萸少一人”,像《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輕塵”,像《戲題辋川别業》:“藤花欲暗藏猱子”,像《私成口号誦示裴迪》:“萬戶傷心生野煙”,都是很“俊雅”的。

    而《渭城曲》,論者(如胡應麟)尤推之,以為盛唐絕句之冠。

     胡應麟(1551~1602),明代文學家。

    字元瑞。

    自号少室山人。

    浙江蘭溪人。

    著有《詩薮》20卷、詩文集《少室山房類稿》120卷等。

     集合于王維左右的詩人們,有維的弟缙(字夏卿,廣德、大曆中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及其友裴迪(關中人,嘗為尚書省郎,蜀州刺史)、崔興宗(嘗為右補阙)、苑鹹(成都人,中書舍人)、丘為(蘇州嘉興人,太子右庶子)等。

    裴迪、崔興宗嘗與維同居終南山。

    苑鹹能書梵字,兼達梵音,曲盡其妙。

    後維與裴迪又同住辋川,交往尤密。

    故迪的作風,甚同于維,于辋川諸詠尤可見之,像:“秋來山雨多,落葉無人掃”(《宮槐陌》),“泛泛鷗凫渡,時時欲近人”(《栾家濑》)等。

     四 孟浩然[9]襄陽人,少好節義,工五言。

    隐鹿門山,不仕。

    四十遊京師,與諸詩人交往甚歡。

    嘗集秘省聯句,浩然道:“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

    ”衆皆莫及。

    其詩的作風,也正可以此十字狀之。

    張九齡、王維都極稱道他。

    維待诏金銮,一旦私邀浩然入。

    俄報玄宗臨幸。

    浩然錯愕伏匿床下。

    維不敢隐,因奏聞。

    帝喜曰:“朕素聞其人而未見也。

    ”浩然遂出。

    命吟近作,至“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之句,帝慨然道:“卿不求仕,朕何嘗棄卿,奈何誣我!”因命放還南山。

    開元末,王昌齡遊襄陽。

    時浩然新病起,相見甚歡,浪情宴谑,食鮮疾動而終(公元689~740年)。

    有集[10]。

     孟浩然像 浩然為詩,伫興而作,造意極苦。

    篇什既成,洗削凡近,超然獨妙;雖氣象清遠,而采秀内映,藻思所不及。

    像《宿業師山房期丁大不至》: 夕陽度西嶺,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樵人歸欲盡,磴鳥栖初定。

     之子期未來,孤宿候蘿徑。

     又像“相望始登高,心飛逐鳥滅。

    愁因薄暮起,興是清秋發”(《秋登蘭山寄張五》),“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春曉》),“燭至螢火滅,荷枯雨滴聞”(《初出關旅亭夜坐懷王大校書》),“莫愁歸路暝,招月伴人還”(《遊鳳林寺西嶺》),“陰崖常抱雪,枯澗為生泉”(《訪聰上人禅居》)等等,都足以見出他的風格來。

     春曉(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選自明刊本《唐詩畫譜》(西谛藏) 他和王維的作風,看來好像很相近,其實卻有根本的不同之點在着。

    維的最好的田園詩,是恬靜得像夕光朦胧中的小湖,鏡面似的躺着,連一絲的波紋兒都不動蕩;人與自然,合而為一,詩人他自己是融合在他所寫的景色中了。

    但浩然的詩,雖然也寫山,也寫水,也寫大自然的美麗的表現,但他所寫的大自然,卻是活躍不停的,卻是和我們的人似的刻刻在動作着的。

    像“卻聽泉聲戀翠微”(《過融上人蘭若》)的戀字,便充分的可以代表他的獨特作風。

    細讀他的詩什,差不多都是慣以有情的動作,系屬到無情的自然物上去的。

    又王維的詩,寫自然者,往往是純客觀的,差不多看不見詩人他自己的影子,或連詩人他自己也都成了靜物之一,而被寫入畫幅之中去了;他從不把自然界拉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