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隋及唐初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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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他卻是以澹遠來糾正濃豔的。

    績字無功,绛州龍門人。

    隋大業中為揚州六合丞,以非所好,棄去不顧。

    結廬河渚,以琴酒自樂。

    武德初,以前官待诏門下省。

    或問:“待诏何樂?”他道:“良醞可戀耳。

    ”照例日給酒三升,陳叔達特給他一鬥。

    時太樂署史焦革家善釀。

    績求為丞。

    革死,又棄官歸。

    嘗躬耕于東臯,故時人号東臯子。

    或經過酒肆,動留數日。

    往往題壁作詩,多為好事者諷詠。

    死時,預自為墓志。

    其行事甚類陶淵明,而其作風也與淵明相近(公元590?~644年)。

    像《田家》:(一作王勃詩,但風格大不類。

    ) 阮籍生涯懶,嵇康意氣疏。

    相逢一醉飽,獨坐數行書。

     小池聊養鶴,閑田且牧豬。

    草生元亮徑,花暗子雲居。

     倚床看婦織,登垅課兒鋤。

    回頭尋仙事,并是一空虛。

     還不類淵明麼?更有趣的是,像《田家》的第二首: 家住箕山下,門枕颍川濱。

    不知今有漢,唯言昔避秦。

     琴伴前庭月,酒勸後園春。

    自得中林士,何忝上皇人。

     以及第三首的“恒聞飲不足,何見有殘壺”雲雲,連其意境也便是直襲之淵明的了。

    他的最好的詩篇,像《野望》: 東臯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

    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像《過酒家》: 對酒但知飲,逢人莫強牽。

     倚垆便得睡,橫甕足堪眠。

     王績《在京思故園見鄉人問》詩意圖 也渾是上繼嗣宗、淵明,下起王維、李白的。

    在梁、陳風格緊緊握住了詩壇的咽喉的時候,會産生了這樣的一位風趣澹遠的詩人出來,是頗為可怪的。

    或正如顔、謝的時候而會有淵明同樣的情形罷。

    一面自然是這酒徒的本身性格,另一面也是環境的關系。

    他不曾做過什麼“文學侍從之臣”,故也不必寫作什麼“侍宴”、“頌聖”的東西,以損及他的風格,或舍己以從人。

     四 “四傑”的起來,在初唐詩壇上是一個極重要的消息。

    “四傑”也是承襲了梁、陳的風格。

    唯意境較為闊大深沉,格律且更為精工嚴密耳。

    他們是上承梁、陳而下起沈、宋(沈佺期、宋之問)。

    王世貞說: 盧、駱、王、楊,号稱四傑。

    詞旨華靡,固沿陳、隋之遺;翩翩意象,老境超然勝之。

    五言遂為律家正始。

    内子安稍近樂府,楊、盧尚宗漢、魏。

    賓王長歌,雖極浮靡,亦有微瑕,而綴錦貫珠,滔滔洪遠,故是千秋絕藝[16]。

     在許多持王、楊、盧、駱優劣論者當中,世貞此話,尚較為持平。

     王勃像 王勃字子安,绛州龍門人。

    很早的便會寫詩。

    相傳他六歲善文辭,九歲得顔師古注《漢書》讀之,作《指瑕》以擿其失。

    麟德初(公元664年),劉祥道表于朝,對策高第。

    年未及冠,授朝散郎。

    沛王聞其名,召署府修撰。

    因作《檄英王雞文》,被出為虢州參軍。

    後又因事除名。

    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往交趾省父,渡海溺水,悸而卒[17],年二十九(公元647~675年)。

    有集[18]。

    初,他道出鐘陵,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閣,宿命其婿作序以誇客。

    因此紙筆遍請,客莫敢當。

    至子安抗然不辭。

    都督怒起更衣。

    遣吏伺其文辄報。

    至“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語,乃矍然道:“天才也!”請遂成文,極歡罷。

    那便是有名的《滕王閣序》。

    又相傳子安屬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數升,引被覆面而卧。

    忽起書之,不易一字。

    時人謂之腹稿。

    他所作以五言為最多,且均是很成熟的律體。

    像《郊興》: 空園歌獨酌,春日賦閑居。

     澤蘭侵小徑,河柳覆長渠。

     雨去花光濕,風歸葉影疏。

     山人不惜醉,唯畏綠尊虛。

     還不是律詩時代的格調麼?又像: 抱琴開野室,攜酒對情人。

     林塘花月下,别似一家春。

     ——《山扉夜坐》 山泉兩處晚,花柳一園春。

     還持千日醉,共作百年人。

     ——《春園》 還不宛然是最正格的五絕麼?又像《寒夜懷友雜體》: 北山煙霧始茫茫,南津霜月正蒼蒼, 秋深客思紛無已,複值征鴻中夜起。

     雖說是“雜體”,其實還不是“七絕”之流麼?沈、宋時代的到來,蓋在“四傑”的所作裡,已先看到其先行隊伍的蹤迹了。

    正如太陽神萬千縷的光芒還未走在東方之前,東方是先已布滿了黎明女神的玫瑰色的曙光了。

     王勃《江亭月夜送别》詩意圖 楊炯,華陰人,幼即博學好為文。

    年十一,舉神童,授校書郎。

    為崇文館學士,遷詹事司直。

    恃才簡倨,人不容之。

    武後時,遷婺州盈川令,卒于官[19](公元650~695年?)。

    他聞時人以四傑稱,便自言道:“吾愧在盧前,恥居王後。

    ”(當時的品第是王、楊、盧、駱,他故雲然。

    )張說道:“楊盈川文思如懸河注水,酌之不竭;既優于盧,亦不減王也。

    ”有《盈川集》[20]他的詩像“帝畿平若水,官路直如弦”(《骢馬》),“三秋方一日,少别比千年”(《有所思》),“離亭隐喬樹,溝水浸平沙。

    左尉才何屈,東關望漸賒”(《送豐城王少尉》)等,這都是足稱律詩的前驅的。

     “四傑”身世皆不亨達,而盧照鄰為尤。

    他為了不可治的疾病,艱苦備嘗,以至于投水自殺。

    在我們的文學史裡同樣的人物是很少的。

    照鄰字升之,幽州範陽人。

    年十餘歲,從曹憲、王義方授《蒼雅》及經史。

    博學善屬文。

    初授鄧王府典簽。

    王有書二十車,照鄰披覽,略能記憶。

    王甚愛重之。

    對人道:“此即寡人相如也。

    ”後拜新都尉,因染風疾去官。

    居太白山中。

    以服餌為事。

    而疾益笃。

    客東龍門山,友人時供其衣藥。

    疾甚,足攣,一手又廢,乃徙陽翟之具茨山下,買園數十畝,疏颍水周舍。

    複預為墓,偃卧其中。

    作《五悲》及《釋疾文》,讀者莫不悲之。

    然疾終不愈。

    病既久,不堪其苦,乃與親友執别,自投颍水而死。

    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