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南渡及宋的詩人們

關燈
晉的南渡——劉琨與郭璞——楊方、湛方生、庾闡等——謝道韫與蘇若蘭——佛教的哲理第一次被引入中國詩裡——和尚詩人們惠遠等——陶淵明——謝靈運、顔延之等——鮑照、鮑令晖與湯惠休 一 晉的南渡是中國曆史上最大的變動之一,也是文學史上最大的變動之一。

    自南渡之後,中世紀的文學便開始了。

    本土的文學,自此便逐漸的熏染上外來的影響。

    詩歌本是最着根于本土的東西,但在這時,于情調上,于韻律上也逐漸的有些變動了。

    從南渡到宋末,便是這個變動的前期。

    我們已可以看得出,南渡以來的詩人們的作風,和古代詩人們是有些不同了。

    這個不同,一部分的原因是由于五胡的紛擾、變亂所引起;另一方面卻已有些外來影響的蹤影可見。

     劉氏、蕭氏、陳氏,指建立南朝的宋、梁、陳三個朝代的皇族。

     五胡的變亂,直把整個中原的地方,由萬丈的光芒的文化的放射區,一掃而成為黑暗的中心,回複到原始的狀态裡去。

    在南渡的前後,中原是一無文學可談的(自北魏的起來,方才有所謂北地文壇的建立)。

    跟随了士大夫、王族們的南渡,文學的中心也南渡了。

    南渡後的許多年,南朝雖然曾數易其主,但并沒有多大的擾亂。

    劉氏倒了,蕭氏起來,蕭氏倒了,陳氏起來等的事實,對于江南的全部似不甚有影響。

    故六朝的文學,其中心可以說常是在南方。

     這個南渡時期的文士,自當以劉琨及郭璞為領袖。

    稍後,則有陶淵明挺生出來,若孤松之植于懸岩,為這時代最大的光榮。

    謝氏諸彥,鮑照和顔延年,其文采也并有可觀。

     二 劉琨[1]的詩,存者雖不甚多,然風格遒勁,寄托遙遠,實足為當代諸詩人冠。

    《晉書》說:“琨詩托意非常,摅暢幽憤,遠想張、陳,感鴻門、白登之事,用以激谌。

    谌素無奇略,以常詞訓和,殊乖琨心。

    ”我們讀了盧谌、劉琨的酬與答,立刻也便覺得琨詩是熱情勃勃的,谌詩不過随聲應和而已。

    琨《重贈盧谌》道:“苟能隆二伯,安問黨與仇!中夜撫枕歎,相與數子遊。

    ……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

    時哉不我與,去乎若雲浮。

    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

    狹路傾華蓋,駭驷摧雙軌。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而谌之答詩,卻隻是“璧由識者顯,龍因慶雲翔”雲雲的情調。

    琨又有《扶風歌》:“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顧瞻望宮阙,俯仰禦飛軒。

    據鞍長歎息,淚下如流泉”雲雲,也是具着極悲壯雄健之姿态的。

    琨字越石,中山人。

    永嘉初,為并州刺史。

    建興四年,投奔段匹。

    元帝渡江,加琨太尉,封廣武侯。

    後為匹磾所殺。

    谥曰愍。

    有集[2]。

     郭璞像 郭璞[3]的作風卻和劉琨不同。

    琨是壯烈的,積極的,憤激的,是絕不忘情于世事的。

    璞卻是閑澹的,清逸的,托詞寓意的,高飛遠舉的。

    璞的《遊仙詩》十四首,其情調甚類阮籍的《詠懷》。

    但籍猶能為青白眼,有罵世不恭之言;璞則是一位真率的詩人[4],隻是說着:“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的話。

    他慕神仙,他羨長生。

    他歌詠着:“青溪千餘仞,中有一道士。

    雲生梁棟間,風出窗戶裡”,“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

    放情淩霄外,嚼蕊挹飛泉。

    赤松臨上遊,駕鴻乘紫煙。

    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他神往于“神仙排雲出,但見金銀台。

    陵陽挹丹溜,容成揮玉杯,姮娥揚妙音,洪崖颔其頤;升降随長煙,飄飄戲九垓”的境地,他想望着要“尋我青雲友,永與時人絕”。

    然他明白,這些話都不過是遐思,是幻想,是一場空虛的好夢,絕不會見之于實現的。

    他隻是“寓言十九”而已。

    所以即在《遊仙詩》裡,他已是再三的慨歎道:“雖欲騰丹溪,雲螭非我駕,愧無魯陽德,回日向三舍。

    臨川哀年邁,撫心獨悲吒!”他的一首“失題”: 君如秋日雲,妾似突中煙。

     高下理自殊,一乖雨絕天。

     卻是絕好的一篇情詩。

    他字景純,河東聞喜人。

    精于蔔筮之術。

    王導引為參軍,補著作佐郎,遷尚書郎。

    後以阻王敦謀叛,被殺。

    追贈弘農太守。

    有集。

     三 劉、郭同時的詩人們,可稱者殊少。

    唯楊方的《合歡詩》五首,較可注意。

    方字公回,少好學。

    司徒王導辟為掾。

    轉東安太守。

    後又補高梁太守。

    以年老棄郡歸,終于家。

    像《合歡詩》的“居願接膝坐,行願攜手趨。

    子靜我不動,子遊我不留。

    齊彼同心鳥,譬此比目魚,情至斷金石,膠漆未為牢。

    但願長無别,合形作一軀。

    生為并身物,死為同棺灰”,“子笑我必哂,子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