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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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全書式的“正史”——最早的中國文學史——“文學巨人”的影響——中國文學史的使命——其叙述的範圍——新材料的發現——辨僞的工作——官書與個人的著作——中國文學進展的兩個動力:民間創作與外來影響 一 所謂“曆史”,昔人曾稱之為“相斫書”,換一句話,便隻是記載着戰争大事,與乎政治變遷的。

    在從前,于上雲的戰争大事及政治變遷之外,确乎是沒有别的東西夠得上作為曆史的材料的。

    所以古時的曆史隻不過是“相斫書”而已。

    然中國的史家,從司馬遷以來,便視“曆史”為記載過去的“百科全書”,所以他們所取的材料,範圍極廣,自政治以至經濟,自戰争以至學術,無不包括在内。

    孔子有“世家”,老、莊諸人有“列傳”,屈原、枚乘諸人亦有“列傳”,天官有“書”,藝文有“志”,乃至滑稽、貨殖亦複各有其“傳”。

    其所網羅的範圍是極廣大的。

    所謂“文學史”便也常常的被網羅在這個無所不包的“時代的百科全書”,所謂《史記》、《漢書》諸“正史”者之中。

     但文學史之成為“曆史”的一個專支,究竟還是近代的事。

    中國“文學史”的編作。

    尤為最近主事。

    翟理斯(A.Giles)的英文本《中國文學史》,自稱為第一部的中國文學史,其第一版的出版期在公元1901年。

    中國人自著之中國文學史,最早的一部,似為出版于光緒三十年(1904年)的林傳甲所著的一部。

     相斫書,記載戰争的史書。

    最初指《左傳》,因《左傳》書中戰争不絕,故稱相斫。

    後也指兵法諸書。

     翟理斯(1845~1935),英國漢學家。

    1897年任劍橋大學中文教授。

    所撰《中國文學史》,在中國和世界均有一定影響。

     太痕,今通譯泰納。

    法國哲學家、文學評論家,著有《英國文學史》。

     勃蘭兌斯(1842~1927),丹麥文藝批評家、文學史家。

    代表作《十九世紀文學主潮》六卷。

     《史記》書影 最早的“文學史”都是注重于“文學作家”個人的活動的,換一句話,便是專門記載詩人、小說家、戲劇家等的生平與其作品的。

    這顯然的可知所謂“文學史”者,不過乃是對于作家的與作品的鑒賞的或批判的“文學批評”之聯合,而以“時代”的天然次序“整齊劃一”之而已。

    像寫作《英國文學史》(公元1864年出版)的法人太痕(Taine,1828~1873),用時代、環境、民族的三個要素,以研究英國文學史的進展的,已很少見。

    北歐的大批評家,勃蘭兌斯(G.Brandes)也更注意于一支“文學主潮”的生與滅,一個文學運動的長與消。

    他們都不僅僅的贊歎或批判每個作家的作品了。

    他們不僅僅為每個作家作傳記、下評語。

    他們乃是開始記載整個文學史的進展的。

     原來,自19世紀以來,學者們對于“曆史”的概念,早已改變了一個方向。

    學者們都承認一部曆史絕對不是一部“相斫書”,更不是往古的許多英雄豪傑的傳記的集合體;而是人民群衆所創造的曆史。

    乃是活的,不是死的;乃是記載整個人類的過去或整個民族過去的生活方式的。

    所以現在的曆史,對于政治上的大人物,已不取崇拜的态度,隻是當他作為一個社會活動中間的一員。

    正如托爾斯泰在他的《戰争與和平》中寫拿破侖一樣。

    他在那裡,已不是一個好像神話中的顯顯赫赫的人物,卻隻是一個平平常常的軍官。

     除了這個曆史的觀念的變更,文學史當然也帶來了一個變更。

    也如曆史之不再以英雄豪傑為中心一樣,文學史早已不是“文學巨人”的傳記的集合體了。

     但所謂“文學巨人”其成就究竟不同。

    他們的作品,其本身便是一種永在人間的崇高的創作物。

    我們乃是直接受其創作品的感興,乃是直接感受到他們的偉大的成就的。

    我們可以抹煞一般的政治上的大人物的成就,但我們絕不能抹煞文壇上的一個作家、一個詩人的工作。

    亞曆山大過去了,查理曼帝過去了。

    但一個詩人,或一個散文作家,或一個戲劇家,卻是永在的;他們将永遠地生活在我們的面前。

    隻要我們讀着他們的永久不朽的創作物,我們便若面聆其談笑似的親切地與之同在。

    古代的希臘與羅馬是過去了,但我們如果讀着阿斯且洛士(Aeschylus)、梭弗克裡士(Sophocles)及優裡辟特士(Euripides)的悲劇,魏琪爾的《阿尼特》(Virgil'sAeneid),荷馬的《伊裡亞特》與《奧特賽》(Homer'slliadandOdyssey),我們對于古希臘與古羅馬的情形,便也親切有如目睹。

     《戰争與和平》插圖 所以文學史卻要仔細地論列到文學作家的生活。

    偉大的文學作品,不是大作家的最崇高的創造,當然是離不了作家的自身。

    所以文學史雖不竟是作家傳記的集合體,卻也不能不着重于作家的自身生活的記述。

     然而“人”究竟是社會的動物,我們不相信有一個人曾是完全的“遺世而獨立”的。

    所謂“隐逸詩人”雲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