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講 曹植(子建)《與吳季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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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白:季重足下。

    前日雖因常調,得為密坐。

    雖燕飲彌日,其于别遠會稀,猶不盡其勞積也。

    若夫觞酌淩波于前,箫笳發音于後,足下鷹揚其體,鳳歎虎視,謂蕭曹不足俦,衛霍不足侔也。

    左顧右眄,謂若無人,豈非吾子壯志哉!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貴且快意。

    當斯之時,願舉太山以為肉,傾東海以為酒,伐雲夢之竹以為笛,斬泗濱之梓以為筝,食若填巨壑,飲若灌漏卮,其樂固難量,豈非大丈夫之樂哉!然日不我與,曜靈急節。

    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參商之闊。

    思欲抑六龍之首,頓羲和之辔,折若木之華,閉濛汜之谷。

    天路高邈,良久無緣,懷戀反側,如何如何! 得所來訊,文采委曲,晔若春榮,浏若清風,申詠反覆,曠若複面。

    其諸賢所著文章,想還所治,複申詠之也,可令憙事小吏諷而誦之。

    夫文章之難,非獨今也。

    古之君子,猶亦病諸。

    家有千裡,骥而不珍焉;人懷盈尺,和氏無貴矣。

    夫君子而知音樂,古之達論,謂之通而蔽。

    墨翟不好伎,何為過朝歌而迴車乎?足下好伎,值墨翟迴車之縣,想足下助我張目也。

     又聞足下在彼,自有佳政。

    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未有不求而得者也。

    且改轍易行,非良樂之禦;易民而治,非楚鄭之政,願足下勉之而已矣。

    适對嘉賓,口授不悉,往來數相聞。

    曹植白。

     《昭明文選》卷第四十二“書中”載《與吳季重書》。

     第一段: “前日雖因常調”,“常調”[1],謂常戲。

     “觞酌淩波于前,箫笳發音于後”二句,即文帝“觞酌流行,絲竹并奏”(《與吳質書》),而文帝簡練。

     “足下鷹揚其體,鳳歎虎視”,“鳳歎”,李善注:“歎猶歌也。

    ”五臣本作“鳳觀”,注:“言有和容也。

    ” “豈非吾子壯志哉”,“吾子”五臣本作“君子”。

     文藝上誇大,生活上奢華,性也。

     心上要有秤、尺,然須閉門造車,出門合轍。

    自本心而出是閉門造車;《水浒》所謂“普天下伏侍看官”(第五十一回),元遺山《論詩三十首》[2]末章所謂“老來留得詩千首,卻被何人校短長”,是出門合轍。

    不要管觀衆,隻要自本心秤量而出,如此方為文學表現正路。

    盡可不管觀衆、聽衆,而無論如何總得有觀衆、聽衆,這是文藝上的“悲哀”。

     文藝上的誇大是自本心稱量而出,其人美惡未必如此,而在你心上是如此。

    李白《于阗采花》詩雲: 乃知漢地多名姝,胡中無花可方比。

     此是誇大,乃是太白心中稱量而出,而我們聽了承認,此誇大便成功了。

    李白又有句: 咳唾落九天,随風成珠玉。

     (《妾薄命》) 誇大到極點,而我們承認它,不讨厭。

     利用想象與聯想,可創造出文藝上之誇大。

    然文藝上的誇大不可太過,須有情操、節制。

    否則任其自由,則如禅家所言“堕坑落塹”[3]。

     子建之情操、節制不及子桓,其誇大太過,不合轍;渺渺茫茫,不可靠。

    文藝上誇大可以,然要有情趣。

    放肆不是情趣。

    情趣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