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講 曹丕(子桓)《與吳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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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三日,丕白:歲月易得,别來行複四年。

    三年不見,《東山》猶歎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雖書疏往返,未足解其勞結。

     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遊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

    每至觞酌流行,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

    謂百年己分,可長共相保。

    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

    觀其姓名,已為鬼錄。

    追思昔遊,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複道哉!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

    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

    著《中論》二十餘篇,成一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于後,此子為不朽矣。

    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

    間者曆覽諸子之文,對之抆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

    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

    公幹有逸氣,但未遒耳;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時人。

    元瑜書記翩翩,緻足樂也。

    仲宣續自善于辭賦,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無以遠過。

    昔伯牙絕弦于鐘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

    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雋也。

    今之存者,已不逮矣。

    後生可畏,來者難誣,然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

     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

    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時複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

    光武言:“年三十餘,在兵中十歲,所更非一。

    ”吾德不及之,年與之齊矣。

    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衆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瞻觀,何時易乎?恐永不複得為昔日遊也。

    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炳燭夜遊,良有以也。

    頃何以自娛?頗複有所述造不?東望于邑,裁書叙心。

    丕白。

     《昭明文選》卷第四十二“書中”載《與吳質書》。

     文帝《與吳質書》當作于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

     文各有其作風(style)、文氣。

    作風,文章美之顯于外者也;文氣,文章美之蘊于内者也。

     文章美包括:(一)音節美(念),(二)文字美(思)。

     聲調,乃音節美,用口念;字形,乃文字美,用心念、用目觀;合為文章美,即所謂物外之言。

    譬若“蘭生幽谷,不為莫服而不芳”(《淮南子&bull說山訓》),使人之意也遠。

     聲調——音節美,念,用口念,用耳聽,是口耳之學;字形——文字美,寫,用目視,是眼目之學。

    合口與目更須以心思之,然後可成文章,可言創作、欣賞。

     文章美中音節美最重要,故學文需朗讀、背誦。

    學佛須親眼見佛,念的好壞可代表懂的深淺。

     《與吳質書》真是美文。

     此文之開端: 歲月易得,别來行複四年。

    三年不見,《東山》猶歎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 文帝有冷靜頭腦、銳敏感覺、熱烈情感,文人條件俱備。

    首叙寒暄,短短幾語,亦覺韻長。

     文人早熟——先衰,敏感——多悲。

    文帝亦然。

     文帝善用對比(contrast),長短、黑白、樂悲。

    信中“昔日遊處”以下,先寫樂,後寫悲,才更悲。

    其中有“言中之物”與“物外之言”: 言中之物——“徐陳應劉,一時俱逝”,“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

    “都為一集”之後按“言中之物”,當接“觀古今文人”。

     物外之言——“一時俱逝”之後至“頃撰其遺文”之前一節是。

    “都為一集”與“觀古今文人”中加之數句,亦物外之言。

     此真是文之所以為“文”,而非說理文字。

     第三段評偉長、德琏、孔璋、公幹、元瑜、仲宣諸人之作。

     “仲宣續自善于辭賦”,“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