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講 楊恽(子幼)《報孫會宗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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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弄藝術,皆須從六朝翻一個身,韻才長,格才高。

     劉師培(申叔)[9]《中古文學史》,從漢至齊梁作得好,隻是死在六朝内了。

    魯迅先生死了又出來了,活了。

     《五燈會元》卷十九: (龐居士)後參馬祖,問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

    ” 馬祖[10]乃六祖[11]再傳弟子,或稱馬大師,乃達摩第九代弟子。

    《五燈會元》卷十四又記一樂營将與一大師[12]之對話: ……有樂營将出,禮拜起,回顧下馬台,曰:“一口吸盡西江水即不問,請師吞卻階前下馬台。

    ”師展兩手唱曰:“細抹将來。

    ” 一切均有序。

     莊子雲:化臭腐為神奇。

    [13]要在平凡中發現神奇,又要在神奇中發現平凡。

    無論何種學問,皆當如此做,始非“世法”。

    在我身上發現人,在人身上發現我;而“世法”,人、我分别太清。

    杜牧之詩雲: 睫在眼前長不見,道非身外更何求。

     (《登池州九峰樓寄張祜》) 此正如朱熹評孟子所說“是亦不思而已矣”(《孟子精義》)。

    “心外無物,物外無心”,心即物,物即心。

    (物兼有事、物而言,things。

    ) 楊恽“竊自念”以下數句,其行文之起伏如圖: 天外奇峰即眼前的山,常人用“世眼觀物”,近則過,越遠則不及。

    特出的人既能看到天外,又能看到眼前。

     文本無法,文成而法立,有法便是印闆文字。

    吾人作文須能賦之以靈魂。

     第三段: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

    故君父至尊親,送其終也,有時而既。

    臣之得罪,已三年矣。

    田家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炮羔,鬥酒自勞。

    家本秦也,能為秦聲。

    婦趙女也,雅善鼓琴,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撫缶而呼嗚嗚。

    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

    種一頃豆,落而為萁。

    ”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袖低昂,頓足起舞,誠淫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

     永嘉禅師語:“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14]稍一差池,便是來生;故當心眼明澈,能攝能放。

     寫字當注意長、短、遠、近、俯、仰、迎、拒。

    宋人論詩眼,五言詩第三字,七言詩第五字,傳神在此。

    (《孟子&bull梁惠王下》曰:“存乎人者,莫良乎眸子。

    ”故重見。

    )散文亦然,亦須“眼”,而其“眼”無定,故最難講,技術之養成最要緊。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不知其不可也”數句,是楔進去的,真好,有勁。

    此數句過渡,骈而不骈,不骈而骈,然又須能斷。

    攝與放,斷與骈,非二,不可死于句下。

     “人情”,放之四海而皆同,傳之萬世而不變者,是常。

    貧賤之極多流為盜賊,其行可誅,其心可憫。

    李陵隻替自己說話,還沒說明白;楊恽代天下人說話。

     “有時而既”,“既”,善注:“盡也。

    ”畢也,竟也,究也。

    飄風驟雨不能終日,天地尚如此,何況于人乎? “田家作苦”,“田”,音佃,種植。

     “雅善鼓琴”,“琴”,五臣作“瑟”,宜從。

     “蕪穢不治”,“治”,動詞,平聲。

     “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心的滿足”謂之“樂”。

    “須”,需,須有等待之意。

     “淫荒無度”,“淫荒”,過甚之意。

    “度”,限制。

     “恽幸有餘祿”後數句,是負氣,自棄。

    自棄,我不成嘛!自己糟蹋。

     “尚何稱譽之有”,又可說:(一)尚何有于稱譽,(二)尚有何稱譽。

    句子别扭,而語氣加重。

    此乃句法grammar與義法rhetoric,如“宜其死也”之于“其死也宜哉”、“其死也固宜”。

     “明明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之意也;明明求财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

    ”此數句本于《孟子》“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孳孳為利者,跖之徒也”(《盡心上》)。

     此段結之曰:“故道不同不相為謀。

    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仆哉?” 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