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講 楊恽(子幼)《報孫會宗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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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文心,方才不緻對作品曲解、誤解,才懂得作者何以如此寫。

     第一段: 恽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厎,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衛。

     “文質無所厎”,文、質,柳子厚《捕蛇者說》:“永州之野産異蛇,黑質而白章。

    ”“厎”,即砥,磨煉。

     “得備宿衛”,“宿衛”,侍從武臣,日本曰“禦前大臣”。

    霍氏(霍光之子)謀反,恽報告,因獲宿衛之位。

     言鄙陋之愚心,則若逆指而文過,默而自守,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

     “逆指而文過”,“指”與“旨”相近。

     “默而自守”,“自守”,五臣作“息乎”,宜從。

     “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義”,深;“意”,淺。

     幾句寫來,清清楚楚,幹幹淨淨,結結實實。

    後人的文章在“結實”方面,往往不及秦漢魏晉。

     先生好打牌,學生說:“先生打牌呀?”先生說:“書房裡安可打牌!再說也沒牌呀。

    ”——越說越洩氣。

    這樣作文章不成,和“一讀之欲嘔,再讀之昏昏睡去矣”(李涵秋《文字感想》)[7]一樣。

     中國的祖先崇拜替代了宗教的情緒。

    (男性中心也是從祖先崇拜裡來。

    )《孝經》(《孝經》是漢人的僞作)有語雲: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開宗明義章》) 《禮記》雲: 戰陣無勇,非孝也。

     (《祭義》) 對不起自己不要緊,怕對不起祖宗。

    斯提爾納說:“IammyownGod.”真是“自我”(egoism)。

    尼采(Nietzsche)亦長此說。

    中國無此極端之說。

     第二段: 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豈得全其首領,複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

     “豈得全其首領”,五臣本作“豈意全其首領”。

     此數句,先抑後揚。

    “陵也不才,希當大任,意謂此時,功難堪矣”(李陵《答蘇武書》),先揚後抑。

    欲擒故縱、欲抑先揚,在擒時、抑時固須用十二分力;縱時、揚時亦不可輕輕放過。

     句子不一定是骈句、偶句、排句,而隻要整齊、凝煉。

    整齊是形式,凝煉是精神,我們要的是凝煉。

    安如磐石,穩如泰山,垂紳正笏。

    然不可隻看其形式,當以心眼觀其精神,否則如泥胎木偶矣。

     姚鼐[8]《登泰山記》有句: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畫 今課本點句或作: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畫。

     非也,前句乃七字: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畫。

     不像散文的散文句,特别有勁。

    “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畫”(蓋汶水、徂徕,在泰山南),幾句似詞。

    而文中喜此句,澀。

     茶、咖啡、可可之香皆在澀。

    加糖不為減少苦味,為增加其澀味,可欣賞品嘗。

     李陵《答蘇武書》太單調,隻是氣盛。

    韓愈言“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答李翊書》),然此易成油滑,要有澀味。

    《漢書》有點兒澀,此對“滑”而言。

    “氣盛言宜”之文在六朝并不難得。

    (無論何代,隻要略有修養即能“氣盛言宜”。

    而修養,作者皆可做到。

    )然六朝長處不在此,當注意其澀。

     澀比滑好,滑是病;其實澀亦病,而亦藥,可以治滑。

    現在文章連“滑”也夠不上。

    澀與凝煉有關,但凝煉不等于澀。

    《漢書》比《史記》凝煉,但不生動。

    (讀《史記》注意其沖動,不是叫嚣。

    注意其短篇。

    ) 《報孫會宗書》“當此之時”以下數句,既凝煉又生動,寬猛相濟,剛柔相濟。

     君子遊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說以忘罪。

     “君子遊道”,“遊”,五臣作“遊”。

    《論語》“遊于藝”(《述而》),得道而忘道。

    “君子”、“小人”,一以好壞分,一以貴賤分,一以高下分。

     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園治産,以給公上。

     “戮力耕桑”,“戮”,勠。

     無論是弄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