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講 答東阿王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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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死罪死罪。

    昨加恩辱命,并示龜賦,披覽粲然。

    君侯體高世之才,秉青蓱幹将之器,拂鐘無聲,應機立斷。

    此乃天然異禀,非鑽仰者所庶幾也。

    音義既遠,清辭妙句,焱絕煥炳,譬猶飛兔流星,超山越海,龍骥所不敢追;況于驽馬,可得齊足?夫聽白雪之音,觀綠水之節,然後東野巴人,蚩鄙益著,載歡載笑,欲罷不能。

    謹韫椟玩耽,以為吟頌。

    琳死罪死罪。

     《昭明文選》卷第四十“箋”載陳琳[1]《答東阿王箋》。

     陳琳原在袁紹部,為紹作《讨曹檄》,時操正患頭風,出一身冷汗,因此而愈。

    [2]紹敗,操得琳,不殺。

    操對是非利害看得十分清楚,然是非以利害為前提。

    有許多人無罪狀而殺之,操即如此之“狠”。

    做大事業之人皆如此。

    陳琳,留着無害,養着他還可以罵别人。

    “能谄人者能驕人”(梁啟超語)[3],知道怎樣使人喜歡,便知道怎樣使人難受。

     陳琳此文真結實,美。

     開端“昨加恩辱命,并示龜賦”,落于本題,即其答東阿王之意也。

    “示”,使之見,使之知也。

     “披覽粲然”,“披”,打開之意,披卷。

    “粲然”,光華也,形容文章。

     “君侯體高世之才”,“君侯”,五臣注:“王即諸侯也,故曰君侯。

    ”非是。

    漢魏時稱呼人曰“君侯”,猶漢時稱“王孫”,《史記&bull淮陰侯列傳》有“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句,此并非專指皇室。

    “體”,動詞,天賦、具有。

     就此說開去,看“具”與“俱”二字: 俱,皆,副詞(adverb),俱有,皆有。

     具,家具、器具,名詞。

     具有,動詞。

    具=有。

     再看“獲”與“穫”、“既”與“即”、“随”與“遂”、“慚”與“慘”“殘”: 獲,獲得,動詞。

    司馬相如《羽獵賦》:“獲若兩獸。

    ” 穫,收穫,名詞。

    “穫稻”。

     既:既然,已經。

     即:即刻,就,即是。

     随:跟随,随意,動詞。

     遂:遂即,副詞。

    聽志未遂,遂,完成。

    殺人未遂者曰未遂犯。

     慚:慚愧、羞慚。

     慘:慘不忍睹、悲慘、可慘、慘然(形容詞)。

    “五卅慘案”,慘殺,殺得很慘。

     殘:殘餘、殘疾、殘害(動詞)、殘殺(殺害了)。

    “殘民以逞”(《左傳&bull宣公二年》),自相殘殺。

     用字不可不謹慎。

    柳綠時可稱綠柳,柳黃時不可稱黃柳,可說柳葉黃,如“小路凄凄柳葉黃”。

    為什麼?說不出理由,隻是憑感覺而已。

    即有理由,都是自己編的。

     “君侯體高世之才”,實說,言天才高。

    “體”,具有。

     “秉青蓱幹将之器”,“秉”,執也、持也。

    “青蓱幹将”,古之寶劍名。

    (今寶劍已為劍之通稱。

    )“秉青蓱幹将之器”,象征,言技術、學力深。

     “拂鐘無聲,應機立斷”,“拂鐘無聲”言寶劍之快銳;“應機立斷”,機,機智,一觸即應曰機。

    二句言寫文章寫得成功。

     “此乃天然異禀”,“禀”,禀受也。

    受,受之于天也,與有生俱來。

     “非所鑽仰者所庶幾也”,“鑽仰”,顔淵贊孔子之語,今仍有鑽研之詞。

    鑽仰即學也。

    “庶幾”,近之、比并、及之。

     “音義既遠”,“音義”,字之聲音,文之内容。

    “遠”,深遠,兼音義而言。

    音遠=長,義遠=深,義遠亦長,于義為長,其義較長。

    陳孔璋之意,音即義,義即音,音義者即義也。

     “清辭妙句,焱絕煥炳”,言文章之形。

    “焱”,火花也。

    “絕”,形容焱。

    “煥炳”,光明也,文采彰著之謂也。

     讀書,不是說背,當然背過來更好;不是說懂,當然非懂不可。

    然主要在“覺”,“記”、“解”尚在其次。

    (為應付考試而背書等于自殺。

    )《漢書》:“間關萬裡。

    ”“間關”,字音好(《詩經》亦有“間關”),字音都帶出爬山越陵之況。

    “焱絕煥炳”,字音欲帶出文章之光彩,然“絕”字不調和。

     “飛兔流星,超山越海”,句子都起來了,本來是恭維人,而自己之句子也是“飛兔流星,超山越海”,飛起來了。

    老杜“穿花蛱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曲江二首》其二),“深深”,覺得深極了;“款款”,不慌不忙之勁兒都帶出來了。

     所謂“美”,在文學之創作上,義居第一,次形,次音;而在文學之欣賞上,則一音、二形、三義。

    “飛兔”,字形即飛蹦;字音“飛兔流星,超山越海”标準之骈體文,上下對句;“飛兔”又對“流星”,“超山”又對“越海”,本句對。

    飛兔、流星,皆馬名。

    (庾子山《至仁山銘》“真花暫落,畫樹長春”,隻是上句對下句。

    )若改為“飛兔超山,流星越海”亦可,然氣斷了。

    “飛兔流星,超山越海”,字面雖骈,而氣是散行,雖工而不闆。

     六朝文之句子美麗整齊,然病在拆開以後東一片、西一片,氣就散了。

    寫得高的則有散行之氣。

    骈文之美乃中國特有,骈文是中國最美最美之文。

    大散文家其文中皆有骈句,如韓退之,“文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