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講 散文漫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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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皆是很好的文章。

    凡是寫史者皆富于思想,能思考、能判斷;否則,寫出來的僅是史料而非史書。

    一切文章亦如此,非思想清楚不可。

     沒有一部史書不是用極好的文章寫出來的,然其意在寫往古來今之史實。

    多讀史,史是一面鏡子,不但可見到古人,且可照見了自己。

    《左傳》《史記》《漢書》,為人人信任、崇拜,以為學文言文須讀此三書。

    然此三書之文章固是好,而作者之意不在作文乃在紀事。

    因其為“史”,故不能稱之為散文(狹義)。

     後來之散文,至魏文帝時,其内容并非無議論、紀事,然占次要地位,而抒情、寫景占主要的。

    此是魏文帝提倡的,甚至可以說是魏文帝之散文運動,因在魏文帝前尚無此種純文藝之散文。

     L'artpourlavie.(法語:為人生的藝術。

    ) L'artpourl'art.(法語:為藝術的藝術。

    ) 子、史是藝術,然其意在人生而不在藝術。

    議論——諸子,紀事——史漢[2],是為人生的藝術。

    史是記錄人生的,子是改進人生的,不論樂天、悲天……總之,是對現世的不滿而希望有一個更合理想的生活。

    寫社會、寫人群,是因其恨此社會沒出息而希望社會好起來、活潑起來、光明起來。

    史是記錄人生的,寫在專制時代。

     《史記》文章亦極佳。

    圖為明朝張宏《史記君臣故事》。

     賢良政治、暴君政治、民主政治……下之人民生活情況,此當然亦是為人生的藝術。

     為藝術而藝術,一般人不承認,如幾何學上之點是沒有面積的。

    (是的,但沒有點,面又安置于何處?)這在道理上是對的,而在事實上又是不可能的。

    惠施[3]、公孫龍[4]善辯(詭辯派),惠施謂“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莊子&bull天下》),所說道理很對,而事實上也是不可能。

     有人說為藝術的藝術在理由上能存在,而事實上亦不能存在。

    因為無論怎樣一位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家,其所寫出之文,不能不反映作者自己的生活,既在其作品中反映出其生活,則還是為人生的藝術,而非為藝術的藝術,故為藝術的藝術亦是為人生的藝術。

    然為人生的藝術,其反映之人生是多數的(史)、一般的、普通的(子)。

    為藝術而藝術的散文家,其所反映之人生是個人的,以近代文學上之名詞言之,是“自我中心(self­center)”。

    觀察其自身周圍與自己有關系的事物,眼光遠大,可看得多;否則,看得少。

    但不論多少,反正是以自我為中心。

    魏文帝之散文即如此: prosepoétiqueetmusique 散文詩的和音樂的 法惡魔派詩人波特來爾(Baudelaire)[5]主張散文——極美的散文,必須是詩的和音樂的。

    魏文帝之散文即如B氏所言。

     抒情、寫景最易成為詩的、音樂的。

    在詩中寫議論、紀事甚難,尤以議論為難,但也須視作者之思想、天才。

    老子、莊子寫思想之散文,幾乎是詩。

    一般議論老、莊者,看其無為思想,而餘則注重其文——散文詩。

    《論語》亦是極好的散文詩。

    在學習期間,寫抒情、寫景之文最易,議論、紀事為難。

     餘之講“詩”,合天地而為詩,講文亦如此。

     主語+述語=句 ;:,标點符号 句子須有主語、述語,如“月落”、“月白”可稱為句,“明月”則非句。

     不會使用标點符号者必不會造句,不知怎樣是一句。

    然符号不會使用可不必勉強,最要緊的是“。

    ”與“,”(句與讀)。

     近代白話文之最大毛病是不能讀。

     寫白話文寫得好的人,其對舊文學必有修養。

    對舊文學用功,不但文言文作得好,白話文也可以作得好,故對舊文學必須吸收。

    新興作家要去發掘舊文學的寶藏,托洛斯基(Trotsky)[6]與高爾基(Gorky)俱有此語。

    在舊文學中有許多文學之技術,沒有一種創作(工作)不是需要技術的。

     中國舊文學太講技術上用功而忽略了内容,數千年來陳陳相因,一直是在技術(甚至可以說是技巧)上打滾。

    現代之作家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