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講 《文心雕龍》的美學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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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假話,就不行。

    《誇飾》講誇張,誇張有兩種。

    一種是“辭雖已甚,其義無害”。

    如“是以言峻則嵩高極天,論狹則河不容舠”。

    《詩·大雅·崧高》:“崧高維嶽,駿極于天。

    ”講山高的是四嶽,高碰到天。

    《詩·衛風·河廣》:“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舠)。

    ”誰說黃河寬廣,連一隻小船也容不下。

    這種誇張,表示詩人形容山的極高,誰都知道是誇張,不會相信山會碰到天。

    說黃河容不下一隻小船,詩人極言黃河并不寬廣,容易渡過,表達迫切想過河的心情,不會有人相信黃河容不下一隻小船的。

    這樣的誇張,是真切地表達感情,不誇張,就不能表達出詩人的這種感情來,所以并不妨礙美與真的結合。

    另一種誇張“至《西都》之比目,《西京》之海若,驗理則理無可驗,窮飾則飾猶未窮矣”。

    班固《西都賦》說:“出比目”,在長安釣出比目魚。

    張衡《西京賦》:“海若(海神)遊于玄渚。

    ”在西京長安既沒有比目魚,也沒有海神,這樣說既不真實,也談不上誇張。

    這是不真實的失誤。

     道家論美,是情與真的結合。

    《莊子·漁父》中說:“真者精誠之至大。

    不精不誠,不能動人。

    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

    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

    真在内者,神動于外,是所以貴真也。

    ”劉勰在《情采》裡正指出這種情和真的統一。

    他講文采有兩種:一是藻飾,外加的;一是發于真情,不是外加的。

    他說:“夫鉛黛所以飾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飾言,而辯麗本于情性。

    ”鉛黛的飾容,跟文采的飾言,都是外加的。

    這種外加的美,不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笑一盼之美,本于淑姿的美。

    辭藻用來飾言,也是外加的,不如發于情性之真的辯麗的動人。

    “本于情性”,即《莊子》說的“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了。

    劉勰講的本于情性之美,就跟道家學說中情和真統一之美一緻了。

     儒家論美,又主張情和理的統一。

    《毛詩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

    情動于中而形于言。

    ”詩既要言志,又要抒情,是情和理的統一。

    到了“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那時的詩稱為“變風、變雅”,要求“發乎情,止乎禮義”。

    “止乎禮義”的情,即情與理的統一。

    到了陸機作《文賦》,提出“詩緣情而绮靡”,突破了“止乎禮義”的要求。

    因為漢末的五言詩,如《古詩十九首》稱“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王國維《人間詞話》稱為“淫鄙之尤”,已經不“止乎禮義”了,所以陸機要提“詩緣情”,不求情與理統一了。

    劉勰的态度,在《明詩》裡不提“止乎禮義”,但稱“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義歸無邪”,還是主張情理統一的。

    對于《古詩十九首》,稱為“婉轉附物,怊怅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又極為推崇。

    那他一方面主張情理統一,一方面對于緣情而不“止乎禮義”的也加肯定,對情理的要求又放寬了。

    他在《情采》裡說:“故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此立文之本源也。

    ”在理論上還是主張情理統一的。

     道家講道,又認為意不可言傳。

    《莊子·天道》中說:“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

    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

    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劉勰在《序志》裡說:“但言不盡意,聖人所難”,也用了道家所說的言不盡意。

    劉勰在《隐秀》裡稱:“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

    ”“隐以複意為工。

    ”“夫隐之為體,義生文外。

    ”張戒《歲寒堂詩話》引劉勰說:“情在詞外曰隐。

    ”那他所說的隐,即把莊子說的“不足以得彼之情”的“情”通過隐來透露出來。

    情怎麼通過隐來透露?這就接觸到情景交融的問題。

    《物色》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