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講 談劉勰的“變乎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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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心雕龍·序志》說:“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師乎聖,體乎經,酌乎緯,變乎騷,文之樞紐,亦雲極矣。

    ”劉勰把“變乎騷”列入“文之樞紐”,認為是文學理論中的關鍵部分。

    《楚辭》作為文學理論上的關鍵,表現在什麼地方呢?表現在“變”上。

    劉勰在《通變》裡說:“文辭氣力,通變則久。

    ”文辭創作,隻有因時變化,才能長久發展下去。

    又說:“通變無方,數必酌于新聲,故能騁無窮之路,飲不竭之源。

    ”要講究通變,就要酌取新聲,酌取新聲不光是形式問題,還要吸取不竭的源泉。

    這個源泉是什麼?在《時序》裡說:“故知歌謠文理與世推移,風動于上而波震于下者”,就像“幽厲昏而《闆》《蕩》怒,平王微而《黍離》哀”,即是反映時代和政治的變化。

    所謂“變”,就是要酌乎新聲來反映這種時代和政治的變化。

    這也就是蕭子顯在《南齊書·文學傳論》裡說的“若無新變,不能代雄”的意思。

    這個新變,是文學創作上的一個關鍵問題,所以劉勰把“變乎騷”列在“文之樞紐”裡。

     劉勰為什麼要用《楚辭》來作為文之新變的代表呢?《辨騷》裡說:“自風雅寝聲,莫或抽緒,奇文郁起,其《離騷》哉!”他指出《楚辭》是繼《詩經》而起的“奇文”。

    這種奇文,在兩方面顯示了文學的新變:一方面是“酌于新聲”,在形式上是新的;一方面是“飲不竭之源”,在反映時代和政治的内容上是新的。

    但同時又有“觀茲四事,同于風雅者也”,對《詩經》又有繼承關系,正符合通變的要求。

    他在《時序》裡說:“屈平聯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風雲,觀其豔說,則籠罩雅頌,故知烨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

    ”這就更明确地說明《楚辭》的新變。

    一是豔說,在文辭上與《詩經》不同;一是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正是結合着當時的時代和政治,在内容上和《詩經》不同。

    這樣的新變,才能籠罩《詩經》,把《詩經》蓋罩了。

    這是從“變乎騷”來理解劉勰對《楚辭》的看法的。

     現在有一種看法,着眼在《辨騷》的“辨”字。

    如《文史哲》1979年第1号發表的《〈文心雕龍·辨騷〉質疑》(以下簡稱《質疑》)一文中說: 他(劉勰)認為:《離騷》有同于《風》、《雅》的“典诰”内容,是“辭賦之英傑”。

    ……同時他又批評了《離騷》有“異乎經典”的“誇誕”現象,是“《雅》、《頌》之博徒”,并提出“倚《雅》、《頌》”,“馭楚篇”的“變乎騷”的做法,從這一點說,他對《離騷》所代表的文學傾向是不同意的。

    如果我們再從《宗經》篇所說的“楚豔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欤”,《定勢》篇所說的“效《騷》命篇者,必歸豔逸之華”這些話看,劉勰重視和批評《離騷》,其主要原因是:由于在他之前的作家,大都“效《騷》命篇”,以緻文學上出現“豔逸”之“流弊”,劉勰為了糾正文學上這種“訛濫”現象,使其“正末歸本”,因而他提出了一項“變乎騷”的寫作原則,并把它列入自己文學理論的“樞紐”之中。

    同時,劉勰又依據這一原則,寫了辨别《離騷》兩個不同方面的《辨騷》篇,作為他對《離騷》的評論,并以此指導後世作家的“效《騷》命篇”。

     所謂“變”,即《辨騷》篇所說的“憑轼以倚《雅》、《頌》,懸辔以馭楚篇”的原則要求,和“酌奇而不失其貞,玩華而不墜其實”的具體做法。

    從這個要求和做法來看,劉勰主張作家對待《離騷》的态度是:應當堅定地以儒家經典作為指針,來指導自己解決“效《騷》命篇”這個在寫作上的重大問題,即是說作家必須在自己作品的思想内容方面,以儒家經典為準則、為模式;在作品的表現形式方面,适當采取《離騷》“奇”“華”的描寫手法,使辭豔麗起來;但是二者的關系卻不能超越“倚”和“馭”二字所表達的根本界限。

    那麼,所謂“變”,即作家在“效《騷》命篇”的具體做法上,要在思想内容方面排除其“異乎經典”的“誇誕”,而在表現形式方面裝飾或點綴些“新奇”,也就是“奇”“華”的辭藻,如此而已。

    這就是劉勰之所謂“變乎騷”的意義。

     按照這種理解,是不是有兩個前提:一個是作品的思想内容方面一定要用儒家經典為準則,不合乎儒家經典的就要排除;一個是作品的内容和辭采可以割裂,像《楚辭》中不合乎儒家經典而需要排除的部分,這部分的辭藻可以采用。

    這兩個前提,看來都不符合劉勰的文學理論。

    劉勰論文,不但不主張用儒家思想來寫作,還對用儒家思想來寫作的加以貶低。

    他在《論說》裡,稱“詳觀蘭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伐》,叔夜之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