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講 試論劉勰的宗經、辨騷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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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一、他在《辨騷》裡說:“故能氣往轹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豔,難與并能矣。

    ”說“轹古”,不是壓倒《詩經》嗎?說“絕豔”,不是超過《詩經》的文采嗎?“難與并能”,不是《詩經》難跟它并能嗎?二、他在《時序》裡說:“屈平聯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風雲。

    觀其豔說,則籠罩雅頌,故知烨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

    ”這裡說“籠罩雅頌”,不是說《離騷》可以罩蓋《詩經》嗎?三、他在《诠賦》裡說:“故知殷人輯頌,楚人理賦,斯并鴻裁之寰域,雅文之樞轄也。

    ”這裡把《離騷》同《頌》都認為是鴻裁、雅文。

    這三處不正證明在劉勰的心裡,把《離騷》同《詩經》都認為是雅文,并認為《離騷》壓倒《詩經》嗎? 劉勰在這裡講的,是不是專指《離騷》的文采呢?不是的。

    他在《辨騷》裡說:“故《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绮靡以傷情。

    ”又說:“故其叙情怨,則郁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怆怏而難懷。

    ”可見他講的,包括内容的情志和懷抱在内,不光是指文采。

    那他為什麼又要說四事“異乎經典”呢?看他所舉的四事。

    一講詭異,指“豐隆求宓妃,鸩鳥謀娀女”;二講谲怪,指“康回傾地,夷羿日”,都是神話。

    他對神話并不真的反對,如《諸子》說:“按《歸藏》之經,大明遇怪,乃稱羿斃十日,嫦娥奔月。

    殷《易》如茲,況諸子乎?”認為經書裡也有神話,所以用神話不足怪。

    他在《正緯》裡說:“白魚赤烏之符,黃金紫玉之瑞,事豐奇偉,辭富膏腴,無益經典而有助文章”,認為神話對寫作有幫助。

    所以他講《離騷》或《楚辭》中用神話的缺點,是裝門面,并非真心話。

    三講狷狹,指“依彭鹹之遺則,從子胥以自适”,即屈原投江自殺,對這點的批評,也不是真心話。

    他在《哀吊》裡說:“自賈誼浮湘,發憤吊屈,體同而事核,辭清而理哀,蓋首出之作也。

    ”稱賈誼的《吊屈原文》是首出之作,肯定他對屈原的哀悼,而沒有批評屈原的狷狹。

    四講荒淫,指“士女雜坐,亂而不分……娛酒不廢,沉湎日夜”。

    這是指《招魂》說的,王逸認為《招魂》是宋玉作,劉勰對此沒有表示,可能同意王逸的看法,那麼這點不是批評《離騷》的。

    這樣看來,他提這四點,實在是勉強找出來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說,是為了宗經。

    所以要宗經,正像《宗經》裡說的:“而建言修辭,鮮克宗經。

    是以楚豔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欤!”他要糾正當時浮靡的文風,使它歸本,回到正确的路上。

    這種文風,是從楚豔漢侈來的,從而造成流弊。

    這點,他在《辨騷》裡也講了:“若能憑轼以倚雅頌,懸辔以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貞,玩華而不墜其實。

    ”他在這裡是不是認為屈原有不正和失實的毛病,要用《詩經》來補救呢?沒有。

    他在贊裡說:“驚才風逸,壯志煙高。

    山川無極,情理實勞。

    ”他稱屈原“壯志煙高”,是肯定他的志趣的,不過認為要研究他的情理實是辛苦的,因為他往往借美人香草和神話來說,所以費力。

    正由于這樣,所以一般人隻看到它的文采,忽略了它的情志,從而産生流弊。

    所以要提出宗經,要用雅頌來補救。

    補救的是後人隻看到《離騷》的文采,看不到它的情理的流弊,不是《離騷》。

    既然要宗經來救弊,不得不從《楚辭》中硬找出一些不足處,這些是硬找出來的,是門面話,實際上他認為《離騷》是壓倒《詩經》的。

     在這點上,再可以舉例來說。

    他在《時序》裡提到一個創作的規律:“故知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原始以要終,雖百世可知也。

    ”他提出文變、興廢,是從發展變化的角度來看的。

    在《序志》裡說“變乎騷”,可見他的真心是通過《離騷》來說明文學作品的變化的,《辨騷》隻是門面話。

    從這種變化裡看出興廢,是系乎時序的。

    時代變了,文學也跟着變,新的文學興起了,舊的就會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