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講 《文心雕龍》的《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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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經》)。

    這樣征聖、宗經,完全着眼在寫作上,着眼在怎樣學習抒情、述義、叙事,以及在風格、體裁、文辭上用功夫,以糾正詭誕、蕪雜、邪曲、浮靡等毛病。

     這樣來講原道、征聖、宗經,并不要求按照儒家的道來寫作,所以原道而不妨提倡自然,不妨兼采諸子;也并不要求在語言上模仿儒家經典,所以征聖、宗經并不妨礙講究“聲律”、“麗辭”、“情采”。

    換言之,即征聖、宗經而并不妨礙寫骈體文,這是劉勰同韓愈完全不同的地方。

     劉勰的“原道”,完全着眼在文上;韓愈的“原道”,在思想上提倡儒家來辟佛老,在政治上要求實行儒家治國平天下的理論,不着重在文上。

    韓愈談文,說:“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辭之好,好其道焉爾。

    ”(《答李秀才書》)又說:“上規姚姒,渾渾無涯。

    《周诰》《殷盤》,佶屈聱牙。

    《春秋》謹嚴,左氏浮誇。

    《易》奇而法,《詩》正而葩。

    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

    ”(《進學解》)在内容上要依照儒家的思想來寫作,在語言風格上學習《尚書》、《春秋》、《左傳》、《易》、《詩》,下及《莊子》、《離騷》、《史記》、司馬相如、揚雄,就是從古人的書面語言中(這些書面語言主要是散行文字),摸索到一種融化古代語言而又比較接近唐代語言的唐代散文。

    這樣來宗經、征聖,從思想到語言同劉勰的主張就完全不同了。

    因此,他寫《平淮西碑》,是“點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李商隐《韓碑》),還不脫模仿儒家經典的痕迹;他寫的更成熟的作品就成了繼承儒家經典著作的散體文傳統,創造性地完成了唐代散文,用來糾正浮華靡麗的骈體文。

     劉勰和韓愈同樣看到南朝文學的缺點,同樣要糾正這些缺點,同樣主張征聖、宗經。

    在建立文學理論上,《文心雕龍》體大思精,不是韓愈論文的文章所能及;就改革六朝浮靡的文風,開一代風氣說,韓愈的成績卻遠遠超過劉勰。

    這是由于劉勰還要維護講究對偶、聲律、辭藻的骈體文,隻是要求從儒家經典中吸取一些抒情、述義、叙事等方法以及各種藝術手法來矯正骈體文的缺點,并不要用經典的散文來改換骈文,由于經典的散文和骈文在語言的運用上頗有不同,這就使他的學習經典不是學習語言文字,而是注意學習寫作方法和表現技巧等方面,這就使他在創作理論上有所發揮,但不能在創作實踐上開創一個新局面,即他的《文心雕龍》也還是用齊梁的骈文來寫的。

    韓愈既主張遵照儒家的道來寫作,又主張學習經典的語言而使之唐代化,這就使他的創作和齊梁以來的骈文不同,他在創作實踐上有新成就,能夠開創一代風氣。

    他又能适應當時時代的需要,具有号召力,所以能夠掀起一個古文運動。

     韓愈的原道,提倡儒家的道統,在當時有它的進步意義,而現在,這種理論已經失去它的時效了。

    可是劉勰的原道,提出寫作要求自然,反對矯揉造作,要求作品有文采聲韻之美;他的征聖、宗經,不要求學習儒家經典的語言,而要求學習儒學經典的各種抒情、述義、叙事的表達手法,學習各種體裁、風格、藝術技巧,就這方面說,對我們還有借鑒作用。

    因為我們今天借鑒古典作品,主要是在各種藝術手法上。

    劉勰的征聖、宗經,正是着重在這方面進行探索,有他理論上的成就,所以更值得我們參考吸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