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講 談劉勰論“文之樞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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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于經書的部分,是指它的繼承說的;指出它不同于經書的部分,夾雜戰國風氣,是指它的變化說的。

    說它不如《詩經》純正,這是他的宗經思想在起作用,但終于指出它是辭賦中的傑作,是指出它的變化開創了一種新的體裁。

    他在《時序》裡指出:“屈平聯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風雲,觀其豔說則籠罩雅頌,故知烨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

    ”所謂“風雜于戰國”,就是“出乎縱橫之詭俗”,正因為它夾雜了戰國的風氣,才使它不同于《詩經》,有了變化。

    這種變化構成了辭賦的傑作,稱為“籠罩雅頌”,指把《詩經》蓋罩了。

    那麼劉勰從宗經的角度看,認為《楚辭》不如《詩經》純正;從文學的發展看,認為《楚辭》超過了《詩經》。

    這種超過,是不是僅僅《楚辭》的文采超過,還是包括它的内容呢?他說:“故《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绮靡以傷情;《遠遊》《天問》,瓌詭而惠巧,《招魂》《招隐》,耀豔而深華;《蔔居》标放言之緻,《漁父》寄獨往之才:故能氣往轹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豔,難與并能矣。

    ”這裡指出“轹古”即壓倒古代的作品,也就是“籠罩雅頌”,蓋罩《詩經》的意思。

    指出“氣往轹古”,這個“氣”就是《神思》裡說的“志氣統其關鍵”,《體性》裡說的“才有庸俊,氣有剛柔”,是“性情所轹”,同各人的性情有關。

    上面又指出“哀志”“傷情”,“放言之緻”,“獨體之才”,“氣”同“情”“志”“才”聯系起來,可見是包括《楚辭》的思想内容說的。

     劉勰不是指出《楚辭》裡有“荒淫之意”、“狷狹之志”,是“誇誕”嗎?難道對這部分也肯定嗎?這部分大概就包括在他說的“哀志”“傷情’”裡面,同經書不一樣。

    不過劉勰從文學發展看,他認為這部分屬于辭賦的傑作,并不否定。

    上面指出,劉勰對作品思想的要求,隻是反對“棄孝廢仁”和“白馬非馬”的詭辯,那麼這些哀志傷情,雖不合于經書,但在文學作品中是可以容許的,所以他極力贊美《楚辭》。

     這樣,劉勰從《原道》到《辨騷》,從文學理論的角度看要說明什麼問題呢?除去其中不正确的部分外,他要說明的,是不是可以這樣說:他在《原道》裡,要替當時文學作品的特色,即講究辭藻、聲律、對偶找出理論根據,強調自然來反對矯揉造作,強調内容充實來反對浮靡的文風,提出用文來明道的主張。

    他強調辭藻、聲律、對偶,是适應六朝時崇尚骈文的特點。

    從文學創作看,作品還是要求寫得有文采,寫得語言流暢,有節奏,便于朗誦。

    那麼他強調文采、聲律,還可以借鑒;再像作品要寫得自然,要有内容,也是可取的。

     在他的《征聖》、《宗經》、《正緯》裡,特别值得提出的是,他不贊成按照一家的思想來寫作,不論是儒家也好,道家也好。

    這是他懂得創作規律的看法。

    創作要求創造,要求獨立思考,不該照現存的思想來寫作。

    不是結合實際,刻苦鑽研,有創見,而是照現存的思想來寫作,很難創作出傑出的作品來。

    但這樣說,并不和《征聖》、《宗經》矛盾,還是要從前人的創作成就裡吸取經驗。

    《征聖》、《宗經》不是照聖人的思想來寫作,是吸取聖人和經書在寫作上的成就。

    這些成就,特别突出地表現在“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要把自己的情志真實而充分地表達出來,不說假話,不掩飾,又要寫得有文采,還要講究各種寫作手法,對寫作提出各種内容、文辭和風格上的要求。

    這樣的《征聖》、《宗經》,包括《正緯》,還是可以借鑒的。

     從文學發展看,像《南齊書·文學傳論》講的“若無新變,不能代雄”,要講新變。

    劉勰就通過《楚辭》來研究文學的新變,所以說“變乎騷”。

    他分别《楚辭》有同乎經書的,主要是講它的有所繼承;有異乎經書的,主要是講它新變。

    這種新變一定要同它的時代結合。

    他正着眼在《楚辭》同戰國的縱橫詭俗的聯系,注意它的特色,看出它的超越《詩經》。

    像這樣看到文學的新變,贊美這種新變,探讨造成這種新變的原因,也是值得借鑒的。

     劉勰對文學創作關鍵的看法,是他的文學理論的重要部分,同他的創作論、批評論、鑒賞論密切相關。

    這裡隻是一點粗淺的說明,對這個問題還值得作進一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