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六 交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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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樸子曰:餘以朋友之交,不宜浮雜。

    面而不心,揚雄攸譏。

    故雖位顯名美,門齊年敵,而趨舍異規,業尚乖互者,未嘗結焉。

    或有矜其先達,步高視遠,或遺忽陵遲之舊好,或簡棄後門之類味,或取人以官而不論德,其不遭知己,零淪丘園者,雖才深智遠,操清節高者,不可也;其進趨偶合,位顯官通者,雖面牆庸瑣,必及也。

    如此之徒,雖能令壤蟲雲飛,斥鷃戾天,手捉刀尺,口為禍福,得之則排冰吐華,失之則當春凋悴,餘代其口止叔口止脊,恥與共世。

     窮之與達,不能求也。

    然而輕薄之人,無分之子,曾無疾非俄然之節,星言宵征,守其門廷,翕然谄笑,卑辭悅色,提壺執贽,時行索媚;勤苦積久,猶見嫌拒,乃行因托長者以構合之。

    其見受也,則踴悅過于幽系之遇赦;其不合也,則懊悴劇于喪病之逮己也。

    通塞有命,道貴正直,否泰付之自然,津途何足多咨。

    嗟乎細人,豈不鄙哉!人情不同,一何遠邪?每為慨然,助彼羞之。

     昔莊周見惠子從車之多,而棄其餘魚。

    餘感俗士(或脫“無”)不汲汲于攀及至也。

    瞻彼雲雲,馳騁風塵者,不懋建德業,務本求己,而偏徇高交,以結朋黨,謂人理莫比之要,當世莫此之急也。

    以嶽峙獨立者,為澀吝疏拙;以奴顔婢睐者,為曉解當世。

    風成俗習,莫不逐末,流遁遂往,可慨者也。

     或有德薄位高,器盈志溢,聞财利則驚掉,見奇士則坐睡。

    褴縷杖策,被褐負笈者,雖文豔相雄,學優融玄,同之埃芥,不加接引。

    若夫程鄭王孫羅裒之徒,乘肥衣輕,懷金挾玉者,雖筆不集劄,菽麥不分辯,為之倒屣,吐食握發。

     餘徒恨不在其位,有斧無柯,無以為國家流穢濁于四裔,投畀于有北。

    彼雖赫奕,刀尺決乎(有脫文)勢力足以移山拔海,吹呼能令泥象登雲,造其門庭,我則未暇也。

    而多有下意怡顔,匍匐膝進,求交于若人,以圖其益。

    悲夫!生民用心之不鈞,何其遼邈之不肖也哉!餘所以同生聖世而抱困賤,本後顧而不見者,今皆追瞻而不及,豈不有以乎!然性苟不堪,各從所好,以此存亡,予不能易也。

     或又難曰:“時移世變,古今别務,行立乎己,名成乎人。

    金玉經于不測者,托于輕舟也;靈烏萃于玄霄者,扶搖之力也;芳蘭之芬烈者,清風之功也;屈士起于丘園者,知己之助也。

    今先生所交必清澄其行業,所厚必沙汰其心性,孑然隻口跱,失棄名輩,結雠一世,招怨流俗,豈合和光以籠物,同法之高義乎?若比智而交,則白屋不降公旦之貴;若鈞才而遊,則尼父必無入室之客矣。

    ” 抱樸子曰:“吾聞詳交者不失人,而泛結者多後悔。

    故曩哲先擇而後交,不先交而後擇也。

    子之所論,出人之計也;吾之所守,退士之志也。

    子雲玉浮鳥高,皆有所因,誠複别理一家之說也。

    吾以為甯作不載之寶,不飛之鵬,不飏之蘭,無黨之士,亦(何?)損于夜光之質,垂天之大,含芳之卉,不朽之蘭乎?且夫名多其實,位過其才,處之者猶鮮免于禍辱,交之者何足以為榮福哉! “由茲論之,則交彼而遇者,雖得達不足貴;芘之而誤者,譬如蔭朽樹之被笮也。

    彼尚不能自止其颠蹶,亦安能救我之碎首哉!吾聞大丈夫之自得而外物者,其于庸人也,蓋逼迫不獲已而與之形接,雖以千計,猶蚤虱之積乎衣,而贅疣之攢乎體也。

    失之雖以萬數,猶飛塵之去嵩岱,鄧林之堕朽條耳。

    豈以有之為益,無之覺損乎? “且夫朋友也者,必取乎直諒多聞,拾遺斥謬,生無請言,死無托辭,終始一契,寒暑不渝者。

    然而此人良未易得,而或默語殊途,或憎愛異心,或盛合衰離,或見利忘信。

    其處今也,璧猶禽魚之結侶,冰炭之同器,欲其久合,安可得哉!夫父子天性,好惡宜鈞,而子政子駿,平論異隔;南山伯奇,辯訟有無。

    面别心殊,其來尚矣。

    總而混之,不亦難哉! “世俗之人,交不論志,逐名趨勢,熱來冷去;見過不改,視迷不救;有利則獨專而不相分,有害則苟免而不相恤;或事便則先取而不讓,值機會則賣彼以安此。

    凡如是,則有不如無也。

     “天下不為盡不中交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