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育堂語錄卷三(二十六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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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無以為生養之地矣。

    又知否?及杳冥已久,正如今日層陰沍結,陽氣于此而胚胎。

    久久調養,宛若無知無識,同夫蚩蚩之氓。

    忽焉一覺而動,則恍惚生焉,變化見焉,而後真一元陽即于此見其端倪矣。

    此正太上雲:“恍恍惚惚,其中有物。

    ”物即一陽之氣,天地人物發生之祖氣也,所謂“天地之心”即此而可見矣。

    諸子務要于一陽未動之前,杳杳冥冥,渾不知有天地人我,始是藏蓄之深,學美内含。

    迨至一驚而覺,真陽始現象焉。

    此個陽非易得也,必于陰氣凝閉之極,我惟虛極靜笃,一無所知所覺,而後真陽始得發生。

    故人之生,生于此陽,即天地萬物之生,亦無不生于此陽。

    試觀地有形也,月有魄也,猶人之有身一般。

    地不得天之元陽,月不得日之陽光,則地與月是冷冷淡淡塊然一死物耳。

    惟地承天之氣,月得日之光,地能生育萬物,月能照臨萬物,人之采陽,又何異是?顧何以采而得之哉?蓋人一身盡是昏沉魄氣,惟有雙眸之光始露一點真陽。

    此陽即真性真命,無極太極之蒂也。

    我能回光返照,一無所知所覺所思所慮,純純乎就範于規矩之中,即采回陽以為生生之本矣。

    迨至水府之地忽有一點蓬勃氤氲之氣機,自不識不知無思無慮而來,我将何以養之?不必他求,前以杳冥而得之,仍以杳冥而守之,以還我不識不知、無思無慮之天而已。

    吾想人一回光,即有生氣凝蓄丹田,可以長存不壞,猶物之逢陽則生也,又何況藏蓄之久,真陽發生,焉有不為長生之真人哉!但恐學者作辍相仍,斯不免有生死耳。

    果能常常持守,即不築基,亦可我命由我不由天也。

     二十四 今日偶聞生等高談闊論,大有會心之處。

    所論人生根本,是無極而太極,一點鴻濛初判之始氣,誠不爽矣。

    然亦知仙凡所分,隻争些須耳。

    且由此而操存之,涵養之,運起坎離水火,以待氣機之萌動,然後子進陽火,午退陰符,攢五簇四,會三歸一,收歸爐内,仍還太極之真。

    夫太極,理也,生生之本也;陰陽,氣也,生生之具也。

    離太極則無生生之本,離陰陽則無生生之具,又将何以成法身于百千萬億也哉?吾教所以有玄關一竅,佛祖所以有“有情來下種”之論也。

    若無情則無種,無種則無生矣。

    第此種發生,稍不及防,即落後天塵垢,不堪為藥。

    吾故教生等于無知無覺之際,忽然而有知覺,此震雷發動,複見天地之心,是其旨矣。

    但須平日具得有明鏡慧劍,乃能不失機緘。

    否則,一覺之後,又覺及他事,不可用矣。

    故曰:“太極本無二”,隻因霎時變幻,即成後天物事。

    所以後之修士,同一修煉,同一采取,而有幻丹真丹之分者,蓋由此一息偶動之能乘機與不能乘機之故也。

    果能乘玄關一竅不失其機——須知先天元氣必要先天陰陽水火調養,始能同類相親,古人喻“抱雞當用卵,補鍋必需金”是矣——由是以我元神引之開關,上泥丸,我頭目之昏暈者,被此神火一照,盡化為神水,入于绛宮,一片清涼,此即《易》所謂“山澤通氣”也。

    然此氣此液,實為長生大藥,可以養育凡體,生成法身。

    學人果得此真氣靈液,多年頑殘宿疾,皆可從此而普消。

    隻怕一杯之水,難救車薪之火耳。

    可知玄關一動,其間才有本來人、仙家種。

    除此一點動機,就是虛室生白亦是幻境。

    他如二候陽生,四候采取,一概都是陰陽水火,隻可言生物之具,不可言生物之本也。

    試觀天地陰陽不運,則萬物不生,人身坎離不交,則四肢難暢。

    人欲疾病不染,壽命長延,惟有以先天真陰真陽循環疊運,自享遐齡。

    至于身内有身,子生孫兮孫又子,百千萬億法身,都從此出。

    所謂二候溫養,即天地涵濡陰陽二氣之常也;四候運行河車,即四時行而日喧雨潤之謂也。

    至于橐籥之吹噓,即風以散之也;精神之振整,即雷以震之也;順其自然而運,不可不為,亦不可有為,即兌以悅之,而後生機勃發也;進之退之,送歸土釜,即艮以止之,而後生息蕃衍也。

    若非乾之主宰,坤之收藏,維植于中,含蓄于内,其有成者亦鮮矣。

    吾常雲:隻要認得本來人,陰陽水火日夜運行不息,不必築基,亦可長生。

    故曆代名儒隻以養虛無之性為第一大事,至于築基,概置在後,而且不道,良以心性未純,築基反多魔障,知否?此聖賢所以重煉己也。

     二十五 吾師前已抉出動處煉性、靜處煉命的旨,其實性命二字,一而二,二而一者。

    分言之,混沌中有杳杳冥冥之物為性,人能惟精惟一,充執厥中,即養性也;見生生化化之門為命,人能流戊就己,寶精裕氣,即立命也。

    要之,性命二者,不過由太極之動靜分而出焉者也。

    夫太極無動靜,而性命之動靜即太極之動靜。

    太極渾淪磅礴,無思無為,無聲無臭,而究之思為聲臭無一不本乎太極。

    故曰:太極雖無一物,實為天下萬事萬物之根柢也。

    人能寂而能惺,惺而仍寂,太極在其中矣。

    太極在中,即生氣在中,大藥大丹亦在其中。

    故曰:“有物渾成,先天地生。

    ”若無此物,則無生焉。

    煉丹者,即煉此太極也。

    成仙作聖,亦無非此物也。

    此物在人,即“父母生前一點靈”是。

    修之于身,豈有他妙,隻是混混沌沌中無知無動時,忽焉而有知有動,即有無相入,天人合發,玄牝之門,生死之竅。

    要不過自無而生有,自死而之生,自陰而及陽。

    乾坤之合撰,日月之合朔,人物之重生,基于此矣。

    但此陽生,最不易得。

    太上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必于天地合德,日月合璧,晦盡朔初之際,為時無多,俄頃之間,倏忽之久,非平日煉得有慧劍明鏡者,不能調和水火,烹出陰陽;且非明鏡在胸,不能認得;亦非雄劍在手,不能摘取,直頃刻間事耳。

    雖然,此頃刻最難得,昔人謂百年三萬六千日,惟此一日,一日惟此一時,一時惟此一息,一息之間,其妙不過一陰一陽之動靜而已。

    動時固非,靜時亦非,惟在靜極動初,陰純陽始。

    此際渾渾淪淪,不識不知,氤氤氲氲,如癡如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之際。

    此正坎離交垢,水火适成一氣,乾坤合體,陰陽仍還太初,純是太和在抱,天然自然于虛無窟子之中。

    倘不及防,即動後天念慮,迥非太極完成之物,不可以為丹。

    吾竊願爾修士神而明之可也。

    修行人務須心明如鏡,氣行如泉,如堆金積玉人家,随其所欲,可以信手而得,然後一陽初動,始能了了明明,可以探囊而取。

    此時玄關初現,月露庚方,我即運一點真汞以迎之,此二候求藥也,又即前行短之謂也。

    迨至運汞求鉛,鉛汞混合,收回丹釜,溫養一番。

    果然氣滿藥靈,天機勃發,自然而然,周身踴躍,外則身如壁立,千仞山高,内則心似寒潭,一輪月淨,即當運行河車,工行四正,由微而著,自少而多,天下事莫不如此。

    此四候有神工,後行長之謂也。

    然必煉己為先,苟煉己無功,焉能築基?己者何?即本來真性真命是也。

    惟于靜處煉命,動處煉性,集義生氣,積氣成義,始有陽生之一候。

    迩時如某生事繁,莫不謂有損靜功,豈知古人煉鉛于塵世,大隐居市廛之道乎?夫道何以修?不過掃除塵垢,獨露真機。

    生近時意馬心猿拴鎖不住,隻為不知榮華美麗,衆人之所慕所争者,無非勞人草草,世界花花,縱得如願而償,無非一場春夢,轉眼成空,況皆耗精損神,得意之端,即失意之端,快心之處,即築心之處,何如常樂我靜可成千萬年不朽之身。

    生席豐履厚,素處平安,須知熱鬧場中不是安身立命之處,必修真養性才是我一生安樂窩。

    倘凡心未除,塵情未斷,一旦置之天上,其美盛之景勝于人間多矣,其不堕落者亦幾希。

    且此時不能擺脫,以後過關服食,自身内外作祟現怪,諒難看破。

    又況天魔地魔人魔前來試道,不知此是幻境,往往認為實事,從此打散,半途而廢者多也。

    故非經一番磨煉,不能長一番見識,非受十分洗滌,不能增十分智慧也。

    此即諸神磨爾處,正是成爾處。

    故曰:“十年火候都經過,忽爾天門頂中破。

    真人出觀大神通,從此群仙來相賀。

    ”如此一得永得,一證永證,亦不堕落也。

    吾願生随時随處,不論事之大小順逆,總以慧照長懸,寶刀不釋,斯無處不是學道,即無處不是靜工矣。

    又況随時随處猛奮體認,忽然動中撞破真消息出來,方知道在人倫日用事為之際,上下昭著,實如水流花放,魚躍鸢飛,無在不是天機,不必專打坐也。

    夫道之不成者,總由煉己無功。

    生若不于廛市中煉,猶蓮不于污泥内栽,焉得中通外直、獨現清清如玉者乎?世之修士,不知煉己于塵俗,靜時固能定,一遇事故,不免神馳氣散,貪嗔癡愛紛紛而起,故每當築基之候,行一時半刻之工,幾至爐殘鼎敗,汞走鉛飛,不惟功不能成,性命因之傾喪。

    如此修士,妄作招兇,古今不勝屈指也。

    惟能煉之又煉,自然火性不生,水情不濫,以之升降進退,久久自輕如霞舉,和似風調,而丹不難成矣。

     二十六 天地間一氣蟠旋,發生萬物而已。

    然一氣之中,有理斯有氣,有氣斯有形,由此形形色色,千變萬化,而莫可紀極也。

    夫理,即太極也。

    氣,即陰陽也。

    形,即五行也。

    理為人之元性,氣為人之心神,形為人之官骸。

    官骸一具,則有耳目口鼻之質,即有視聽言動聲音笑貌之為。

    況往來酬酢,日用百端,從此紛紛起矣,情欲由是而熾,僞妄自此而生,竟把本來一個圓明物事坐困而不自主。

    讵知物不累人,人自累物。

    何也?本來之性,自破鴻濛之後,識神出而用事,不知返觀内照,收斂于無何有之鄉,于是心為情遷,情為物役,不知返本還原,天理滅矣。

    不然,性也心也情也欲也,昔人所不能無者也,何以聖人借情欲以煉心性而成為聖,凡人以心性逐欲情而至于凡,豈賦畀之我殊哉?亦由不知返還之故耳。

    夫返還亦非難事也。

    佛雲“回頭是岸”,儒曰“克念作聖”,隻在一念之間焉。

    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何其便而易耶!孔子曰:“苟志于仁矣,無惡也”,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

    ”足見一念放肆,即是喪厥天真;一念了覺,即是無上菩提。

    而要不過洗心退藏于密而已矣。

    然洗藏之法,不要看難了,猶萬丈樓船,一篙撥轉,即可誕登彼岸。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夫赤子之心何心乎?當其渾淪未破,一團太極在抱,雖有耳目口鼻,究不流于聲音笑貌之僞、視聽言動之非,至于知覺運用,喜怒哀樂,皆任其天然自然,時而笑也笑之,時而啼也啼之,前無所思,後無所憶,當前亦任天而動,率性以行,如洪鐘之懸,扣之則鳴,不扣則已,一真湛寂,萬象成空,真所謂天真爛漫,為為自為,了了自了者矣。

    此即聖人之心印也。

    人能完得赤子之心,雖一時不能遽臻無上正等正覺,然始而昏,繼而明,久則大放毫光,與虛空同體,與日月同用。

    若此者,非由神氣混合而來耶?《心印經》雲,“存無守有,回風混合。

    ”足見人之不能混合者,多由于明覺心生。

    古人教人修性煉命,必要混混沌沌,如雞抱卵,隐隐伏藏,若有若無,不識不知,方能采得天地溫和元氣合為一體,始能生出雞雛,依然如母一般。

    由此觀之,人欲修煉,必要死卻明明白白之人心,而後渾淪無迹之道心自然在抱。

    斯時也,欲不必遏而自遏,理不必存而自存。

    何也?殆太極未分、鴻濛未判之元氣,有如是耳。

    生等不知此氣,吾試切近言之。

    即如日光了照,萬物當陽之時,天朗氣清,此間不見其長,但覺其消,惟于向晦之際,渾渾然煙霧迷離,了不知其所之,此即陰蔭也,日夜之息也,雨露之潤也,所以有向榮之機焉。

    倘發散而不收斂,則天地亦有時窮。

    惟能陽以揚之,彰其生生不息之常,陰以蔭之,蓄其化化無窮之氣,然後一開一阖,一收一放,而成此萬古不已之天。

    人身一小天地,還不是如此一般?至若生等已經衰老,從前發揚太過,滲漏良多,到今猶要日夜退藏,方可延年卻病。

    不然,如春花之發,不久奄奄欲息矣。

    吾道所以教人下手先死人心,故曰:“由有而無。

    ”此個有者,即後天知覺雜妄之靈也。

    必死此知覺之心,然後渾然瑩然一真在抱,可得先天無極太極之真。

    複又教人尋道心,故曰由無生有。

    此殆玄關一竅開時,及時采取,不可稍停片晌,始是至清水源,真正藥物火候。

    由此蘊蓄久久,即孟子所謂“集義生氣”也。

    從此操持涵養,即孟子所謂“直養無害”也。

    自是而後日夜無間,焉有不由平旦一點微陽積而至于剛大,以充塞乎天地之間哉?無如今之學人多求速效、期近功,或行工一二月不見長進,以為此非真道,即不耐煩去做,否則以為天上至寶不輕傳于人間,自恨無緣,不得真師拔苦,因此廢弛者不可勝數。

    又誰知百日築基之語,三年乳哺之法,皆為神老氣旺、氣暢神融者言之,且為私欲淨盡、天理流行者言之。

    今扪心自問,神氣圓滿未也?欲淨理還未也?未到此境,其何以築基哉?吾說玄關一竅随時随處都有,隻在一點靈機捷發,猶如捉霧捉雲,憑空而取,不失其候,即顔子“知幾其神”之意也,即吾道“活子陽生,時至神知”之語也。

    倘先時而知,是未來心;後時而知,是過去心;眼前有一毫思量拟議,即為現在心。

    著此三心,即為道之障也。

    三心無著,一塵不染,不謂之神,又誰謂乎?此為真清藥物,自然生清淨法身也。

    而要不過如天地一年造化,離奇萬狀,無非自冬至一陽之生充之。

    天地之道尚且由漸,何況乎人塵垢污染已深,一時難于洗滌,可不由漸而入、自微而著乎?古來大覺金仙莫非由玄關一竅下手,其後百千萬億法身亦由氣機微動,随采随煉,積累而成。

    但此微陽初動,在人多有漠不關心,任其喪失,不知一星之火可以焚山,一涓之水可以成渠,總在人看穿此道,處處提防,在在保護,日積月累,未有不成無上菩提者。

    此殆天地間第一難事,惟人自造,天亦不拘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