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育堂語錄卷三(二十六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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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古師尊傳道,鮮有如吾今日之單傳直指,必抉至十分透徹,不留一線餘蘊者。

    是豈前聖之不能傳哉?亦由時勢之各異耳。

    迄今人心陷溺,世道澆漓,大道之微存者幾希,世教之壞,危于累卵,其沉溺于記誦詞章者無論矣,即有笃志聖學,身體力行,直至三五年之久不得真樂,甚有童年講學,皓首茫然而不知其底蘊、嘗其旨趣者,雖由習染既深,锢蔽日久,後天氣質之性、物欲之情竟視為固然,而要皆由于教養之大壞,不得其真際有以緻之也。

    或曰,四書五經之解,諸子百家之注,迩來汗牛充棟,較前代為過焉,烏得謂教之無術?府廳州縣之學校,黨庠術序之師承,當時遍滿天下,較古昔猶多焉,何謂養之無所?嗚呼,是不知道之所以然,雖讀盡五車,無益也;不明教之所從來,雖講席萬座,何裨焉?故言愈多而道愈晦,師愈繁而教愈紛矣。

    夫以其無承道之人,影響之談,依稀之論,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俗雲:“要知前途三叉路,到此須問過來人。

    ”知不真者,雖多言而何益?行不至者,縱明示而皆非。

    以故世衰道微,上下皆馳于名利之場,鮮有知仁義之德是吾人真樂地者。

    嗟乎,道之不行,由于道之不明,亦因道之不明,愈見道之不行。

    吾師目擊心傷,不忍大道廢馳以至于此極也,所以此次所傳,必如老吏斷獄,不窮究到底而不已。

    諸子幸遇其際,其前緣前根已結之有夙矣。

    雖然,不聞吾教誨,得吾提撕,縱諸子夙根未壞,靈性尚存,三五十年亦不能洞徹本原,返還性天也。

    倘若功未積,德未累,即日夜講論直至終身之久,亦無豁然貫通了道成真之一候。

    故吾師傳道,必以立功立德為首務,否則,魔障難消,修持多阻,不知者反以吾道為非真。

    吾師此山設教,其得吾真傳者僅有數人,人才之難如此!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吾深信其語矣。

    如爾數人,個個皆有根緣,人人皆重德行,所以其言易入。

    若非諸子數人,吾教終成畫餅。

    某生心力俱疲,已得三昧真火,但候功圓行滿,爐火純青,方能跳出迷津,直超彼岸。

    某生再加猛烹急煉,亦必丹成有象,其樂無窮,回視聲色貨利與夫恩愛之鄉,皆孽網情羅,了無足系其心者,此為得道之真驗。

    若夫大丹無形,大道無象,或有或無,人不可得而見,即己亦不可得而知。

    唯有塵世尊榮之事,室家之好,平日所最系戀者,于此有得,重于此,自然輕于彼,樂于此,自然惡于彼,有不期斬除而自然不介意者,此真融融洩洩、大道有得之真驗也。

    吾今叮咛告戒,欲求超脫紅塵,誕登彼岸,得孔顔之真樂,為天地之完人,其必先行布施,廣行陰骘,上格蒼穹,而後冤累全消,庶無阻撓。

    故曰:“凡俗欲求天上寶,随時須舍世間财。

    ”又曰:“若使凡夫能知得,天上神仙似水流。

    ”甚矣哉!道雖大公無私,然亦不許匪人得入也。

    此豈天之有私耶?若不如此,善惡何以分明,報應何以昭彰也?某生見已及此,但未至于熟耳。

    若到純熟,其樂不可名言,始知古人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人所視為畏途者,彼皆視為樂境也,又何況其小者外者耶?學人必到此地,方能淡得紅塵。

    諸子扪心自問,然欤?否耶? 二 天地之要,别無妙義,總不過一虛盡之。

    如能于虛處把得定,立得穩,自然日充月盛,學緝熙于光明,夫豈但六通具足已哉!雖然,以言其體,則本虛也,因有生而後,氣拘物蔽,如一空屋本自闊然開朗,隻為陰渣塵垢間之,則開朗者不開朗矣。

    以言其用,則又至靈,隻緣習染塵垢,猶金之陷于泥沙,則光明者不光明矣。

    所以吾道教人,不外虛實兩字。

    即如水底金生,有蓬勃氤氲之狀,此實也。

    而上升下降,聽之自然,出以無心,則實也而虛之矣。

    又如靈陽一氣原無聲臭可言,此虛也,而彼此感召,自歸爐鼎,煉成胎嬰,則虛也而實之矣。

    如此虛中實,實中虛,才是成仙證聖之本。

    無奈今之人知養虛靜,而即著于虛靜一邊,隻知踏實,而又著于踏實一邊,此為泛泛之虛,非真真之虛,為死死之實,非确确之實。

    何也?道本無名相也,無方所也。

    必要以無方無所而又似有方所行之,方合虛實兼赅之妙。

    彼執無著有,雖所堕不同,要皆同此一病,非大道之微妙。

    諸子以吾師今日所示為本,庶幾越坐越妙,愈久愈融,不似前此之打坐不久而神氣即倦矣。

    設或稍生怠弛心、厭煩心,不須向他處去求,隻自問心之虛與不虛,氣之實與不實。

    如或太虛,虛而無著,勢必心神飛越,遊思雜念因無著落而起矣。

    抑或踏實,實而不空,又如肩挑背負、手持而足行者,終日終夜,永無息肩駐足,安得不困苦無聊、倦怠不堪乎?總要知虛也而我無意于虛,實也而我若忘其實。

    如此行持,即孟子雲:“若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

    ”唯其無心于事,自然無事于心,則神不勞擾,氣不累贅,打成一片,自然神融氣暢,心曠神怡。

    如此久行,未有不得其旨趣而不能耐坐者。

    總在諸子心領神會,不許一念之非據我靈府、亂我心性,得矣。

    諸子近造吾道,已得三昧之真,隻為用火采藥多著于實一邊,因之不見趣味,故坐久而生厭倦。

    唯其道不合于虛無,即不似我本來物事,無怪乎氣血不流通,坐久而身體俱痛,難以終一周也。

    煉丹之道,先要踏踏實實,從守中做起,然後引得本來色相出來。

    苟不踏實,何以淩空?故三豐雲:“凝神調息于丹田之中。

    蓋心止于臍下曰凝神,息歸于元海曰調息,守其清淨自然曰勿忘,順其清淨自然曰勿助。

    ”如此久久,心神暢遂,氣息悠揚,不假一毫人力作為,自然神無生滅,息無出入,俱是安閑自在,斯時也,始将不神之神、無息之息,随其自運,聽其往來,一若我與神氣融洽為一,又若我與神息兩不相關,此當放下又放下,而後陽生有象矣。

    到得陽生,我即收歸爐内,颠倒逆用,返還造化,以成無上極品金仙。

    是故用力者,概不是道;不用力,亦不能自成。

    須用力于前,順行于後,所謂“盡人事以聽天命”者,是其旨矣。

    諸子近來工夫,當用力處,到還知得;至于不當用力的,一味聽之自然,這就大錯,知否?昨日聞生言神靜氣調之會而有心神攪動、不肯皈依之狀,此非神之動也,乃氣機未到自然,不免在心中沖突。

    此無他法,唯有坐鎮主人,一靈獨照,管攝他,不許他妄走,調和他,不使他不安,久之氣一靜,神自恬,安有心神出入之患哉?又言天心為主,元神為用者何?天心即寂然不動之中而有一個主腦,元神即感而遂通之後并不知所從來。

    此皆自然而然,一靈炯炯,萬象鹹空,雖日用百端,而天心元神究不因之有加損也。

    生能識得這個消息,始知煉我虛無之陽,以為我成仙證聖之本。

    噫,此個天心元神,修行人鮮有能識其真者。

    須知無時不在,但将萬緣放下,而我之主宰自若。

    即私欲滿腔之日,而我之主宰亦自若,不過因物欲而偶蔽耳。

    在初學之士,未得神清氣爽,雖有天心元神,尚未十分透徹。

    我今示爾。

    唯于寂然不動中,而有一個主宰,不令外來之物紛紛攪擾,即煉我之天心也。

    及至感而遂通,亦要有個主宰,勿令我之靈陽被物牽引而去,即煉我之元神也。

    焉有不日積月累,而成一極品之神仙哉!總之,學者下手之初,須如血戰一般,一棒一條痕,一棍一點血,用十分氣力,然後有得。

    否則,因循怠玩,一曝十寒,未有能成者也。

    吾師此日所言,句句是切近工夫。

    但要耐煩辛苦,自家猛勇精進一番,然後澄之又澄,靜而又靜,不覺恍惚杳冥,真陽發生,而人如癡如醉矣。

    蘊蓄久之,自有真人出現。

    豈若旁門小術徒固陰精以成幻相之神者哉! 三 論陽生不一,有外動之陽生,前已示過。

    若内動之陽生,還未親切言之。

    夫内動陽生,實由靜定久久自然而生者。

    有由偶爾入定,當下即生者,此神入氣中,融洽為一之象也。

    我于此再為蘊蓄,内中天然神火,任其靜而動,動而靜,盤旋于丹鼎中,再用外之符火,聽其上下往來、行住起止,所謂“周旋十二節,節盡更須親”是。

    到得内火一旺,外火自回環于一身之中,鴻鴻濛濛,無有底止,此即氣周神外之候。

    我于斯時,唯有坐鎮主人,凝定中宮,務使内想不出,外想不入而已。

    諸子近時已做到此處,吾師看來,還未十分如法。

    當退符時,一味無思無慮,似乎到佳景,不覺又他去焉。

    蓋因未曾老煉,不妨再數周天之息以招回之,久之至于化境,不須搬運推遷,而吾身蓬蓬勃勃,上為薰蒸之氣,下為坎水之精,周流一身上下,往來無有窮期者,此息不期調而自調,精不期煉而自煉,所謂“真橐籥”,又謂“長吹無孔笛,時鼓沒弦琴”者是。

    此非吾獨撰也。

    呂仙雲:“溫養兩般,内神火而外符火。

    保全十月,去有為而就無為”是。

    此時雖雲無為,亦要知無為之中,有個真正主人為我主宰,才不落空。

    又還要回光返照,數息而若無數者,方能保固真陽,生長胎嬰。

    柳真人雲:“一息去,一息來,息息相依莫徘徊。

    ”由此觀之,内之神火須當安閑自得,調停中立,外之符火是為溫養之火,唯加一番謹慎,著十分了照,聽其息息歸根,息息入定,化為自然之神符,毫不假一分人力,得矣。

    吾觀諸子,上榻之初,也知數息招攝此個元氣,到得返還之後,多有遽行下榻,所以一下榻,身中自然元氣又不在了。

    又有将到佳景,還未十分穩當,忽然此心煩躁,不能久耐,所以未下榻時元氣已經打散。

    此中工用,須要靜之又靜,耐之又耐,坐到天花亂墜,周身血氣自然踴躍,我身渾如太虛,直若無有身形者然,又若此身在氣機包裹中,如春蠶作繭一般,我于此唯有一靈炯炯,獨照當中,内外渾忘,有無不立,才是真诠。

    諸子積誠已久,結念已深,吾故将此溫養神火符火一齊傳出。

    從今日起,須于未坐之先一切料理清楚。

    即有忽來之事,實屬緊要者,不妨下榻相應。

    如非急務,不必通知。

    無論有效無效,務要用一點神光微照,為我主張。

    行住坐卧,皆是如此。

    視聽言動,無不如是。

    推之事物紛投,困苦疊至,亦無有不從容中道者。

    隻怕人心不死,道心難生,又複悠悠忽忽,今日如斯,明日如斯,故終年竟歲而了無進益也。

    若能遵守吾言,未見有不成者。

     四 夫玄關一竅,正陽生活子時。

    呂祖雲:“萬有無一臭,地下聽雷聲。

    ”古仙雲:“忽然夜半一聲雷,萬戶千門次第開。

    ”雷乎雷乎,神哉神哉!從此二說觀之,難道玄竅之開、真陽之動,色身中豈無真實憑信,而漫以雷聲喻之乎?張祖又雲:“雷聲隐隐震虛空,電光灼處尋真種。

    ”古來仙師個個俱以雷鳴比之者,何哉?吾今直為指出,即爾生入定之時,忽然神與氣交,直到真空地位,不覺睡著,鼻息齁齁,一驚而醒。

    此即是天地之根,人物之祖。

    吾身投胎奪舍,其來也,即此倏忽杳冥、忽焉驚醒之一念也。

    爾生果于入定時憑空一覺,即是我本來真面,急忙以真意護持,切勿稍縱,如人乘千裡骥絕塵而奔,暫一經眼便認識,不可延遲,遲則無及矣。

    故曰:“以前不是,以後不是。

    露處隻在一息,一息之後不複見焉。

    ”爾等務要于靜定時,偶有鼻息齁齁,急忙起立,将此清空一氣收攝将來。

    如此坐一次,必有一次長益。

    果然不爽其時,不差其度,不待百日,基可得而築矣。

    此等要訣,古人但說玄關,未有如吾師實實向人身中指出者。

    是知丹訣關乎功德心性,不易語也。

    子貢有雲:“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生等自此以後,第一要先将念頭凡息治得死,所謂“死得過,信才生得起來。

    ”又聞爾生雲,光明和尚言:“要如落氣時節去修煉,”得矣。

    此時耳無聞,目無見,萬緣放下,一絲不染,從此躍出,非大道而何?故曰:“從無知無覺時,尋有知有覺處。

    ”斯言洵不虛矣。

    苟未能息氣死心于平時,安得生氣大開、如此充滿世界乎?若夫年老之人卦氣已盡,精神日枯,不從此妙覺修去,何以四大牢固,能久歲月?然但知此竅為主,而不知流行一身,進火退符,調和一身血氣,又安得長久不斃耶?古故雲:“老年人氣血已枯,竹若不敲,安能大覺?琴若不和,安得長神?”故解敲竹者,即寂然不動,感而遂通。

    喚龜者,即禮下于人,必有所得。

    至鼓琴一喻,以真陽一到,自鼓蕩其陰霾,和合其氣血也。

    生等須從此百尺高竿再進一步,道不遠矣。

     五 古雲:“聖人傳火不傳藥,傳藥不傳火。

    ”火候之說,不過内外呼吸之息盡之。

    然直指呼吸為火又不是。

    呼吸,風也,火則神也。

    以風扇火而成藥,即以息運神而成丹。

    故古雲:“藥不得火不化,火不得風不融。

    ”于此可見火藥矣。

    又曰:“藥即是火,火即是藥。

    ”蓋火藥之名,無有定論。

    當其神氣合一,坎離相交,而大藥生其間,氤氲騰兀,謂之為藥,然火即在藥中也。

    及乾坤交會,龍虎金木混合為一,收斂黃庭,無聲無臭,但以一點真意持守,是即以火溫養。

    故煉時謂之為火,火中自有藥在也。

    然隻是一個動靜而已。

    動而有形,喻之為藥。

    靜而無象,拟之為火。

    此殆無可名而名,無可狀而狀者。

    爾等須知火藥二物,是先天一元真氣,即《中庸》雲:“天命之謂性”是。

    性在此,命亦在此,大道亦無不在此。

    學者須以心心相印,庶幾有得焉。

    吾又言外藥内藥者何?必内藥有形,外藥可得而采。

    内藥,吾身之元氣也。

    外藥,即太虛中之元氣也,此殆不增不減,随在自如。

    但非内照内養有功,必不能招回外來之藥。

    故《大集經》雲:“佛成正覺于欲色二界天中。

    ”即是以元神寂照于中下二田,内之元陽發耀,外之元氣自蓬蓬勃勃包裹一身,渾不知天地人我。

    此殆内外合一,盜得天地靈陽歸還于我形身之内,久之則煉形而化氣,所謂“神仙無别法,隻是此氣充滿一身内外”焉耳。

    生等既知真藥,猶要得真火以煅煉之,“以神馭氣氣歸神,不必他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