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新傳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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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鐘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雕既琢複歸于樸侗乎其無識傥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強梁随其曲傅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況有大塗者乎
夫道一而不可不變也變而複歸于真也生物而任其自生也成物而任其自成也不加不損而與物無迕也無為無用而莫知其終也此皆至道之妙體而得之足以全生矣此北宮奢所以寓之于為鐘為壇之間也故曰而況有大塗者乎
孔子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吊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栖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真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衆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于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遊去其弟子逃于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孔子問子桑虖曰吾再逐于魯伐樹于宋削迹于衛窮于商周圍于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防徒友益散何與子桑虖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遠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如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絕學捐書弟子無挹于前其愛益加進異日桑虖又曰舜之将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緣情莫若率緣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系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生長其間雖羿逄蒙不能盼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栗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邪此比幹之見剖心征也夫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槁木右擊槁枝而歌焱氏之風有其具而無其數有其聲而無宮角木聲與人聲犂然有當于人之心顔回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已而造大也愛已而造哀也曰回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乎回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饑渴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物之洩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臣之道猶若是而況乎所以待天乎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爵祿并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竊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于鷾鸸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社稷存焉爾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謂人與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莊周遊乎雕陵之樊睹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褰裳躩步執彈而留之睹一蟬方得美防而忘其身螳螂執翳而抟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蔺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觀于濁水而迷于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于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颡遊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為吾戮吾所以不庭也形者天之委質也命之所累也惟其能忘形則足以忘物忘物則足以全命命全則足以全生惟其不能忘形則不能忘物不能忘物則不能全命不能全命則不能全生此莊周所以有執彈鵲蟬螳螂之言也夫執彈彈鵲而忘栗林之禁此役于物而不能忘形也螳螂抟蟬而忘異鵲之所利此利于得而不能全命也不能忘形而全命皆不免于憂患也安得生所以全欤此周之所以遽悟而不出門庭也
陽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夫欲全其性命終其天年者莫若外忘其形也形忘則所以自得而所适安有不得欤此陽子所以取逆旅小子之言也夫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者此皆外忘其形而惡美從而兩忘也豈為不全性命之情欤此莊子所以言之于篇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