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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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自醫之醫方 讀書宜識字,顧名即思義,人事盡如斯,少弊自多利。

     今醫者滿天下矣,試問以醫字作何解說,莫不張口茫然,如墜煙霧。

    字且不識,而欲其技之良、道之精,得乎?醫之字義從匚從矢從從酉。

    匚受物之器,受矢于器為醫。

    《說文》訓為“盛弓弩短矢器”,加于右上,亦兵器,下複從酉,酉,古酒字,古為毒物,故大禹絕之(石頑謂為從古服藥多以酒助,非也)。

    神農嘗毒,經謂藥多為毒物,凡治某病皆謂以某藥毒之,《内經》亦多如此,即以毒攻毒之義,可見醫之為用盡傷人之具矣。

    病者既積矢、毒酒之屬于一身,其危已可想見,醫者如再不慎之又慎,不更危乎其危乎?黃帝以治兵之餘治病,于是醫字下筆從醫,國語兵不解醫本此所謂用藥如用兵也,凡欲為醫者,可不知所從事哉?古之醫者,人皆神聖而又貴為天子,富有四海,或為大臣,如歧伯、伊芳尹是,或為達官,如長沙太守仲景是。

    大臣達官雖富貴不逮天子,而身家皆自優裕,得以專一于醫,而無别慮萦擾,且複藥皆自嘗自備(今之西醫、東醫亦自備藥,頗合吾國古法,此其一得),一遇病者,無不應手奏效。

    蓋先于經絡髒腑,洞見結,更于氣化傳變,預為防制,非若今之西醫,必待其人死後,購而剖解,始知其病之所在,自以為實驗,人亦莫不以為然,然究不知其病之所在也。

    人唯有生氣,方有氣化傳變,既死則氣已絕而無迹可尋。

    如咳嗽病,有因外感,有因内傷,有因外感而變成内傷,或隻關本髒,或為火刑金,或為子累母,或為母累子,或不能勝其所勝而轉使勝其所不勝。

    《内經》所雲:五髒皆令人咳,甚則移傳六髒。

    此皆古聖神人明氣化傳變之理,傳之至今,曆曆不爽者也。

    西醫則剖解後見肺葉焦枯,或且潰爛,遂隻名之曰肺炎。

    凡遇咳嗽,概以肺炎治之,無論寒熱有異,即隻以肺炎論,亦不知其炎之由于心,由于腎,由于脾胃與肝膽,徒執一本位為治。

    無怪其多不效,而轉以為本不治,是皆由于不明五運六氣以及脈息之确有可憑,故雖至死亦不知病之所以然。

    今之重視西醫、從學西醫者,直與西醫同夢,吾所以為醫者立自醫之方,并欲以開通西醫者,以其一也。

    類乎此者,不知凡幾。

     又如尋常瘧疾,寒熱來往,作止有時,一證既有,來往之名必有來往之處,來從何作?往從何止?醫者昧昧,漫不加察,雖中古以後之名大家亦皆不知其病之所在,稍賢明者,不過能分十二經絡,或陰或陽,于邪來時,所注重之經界,經界既正,則藥力專到,不緻累及無辜。

    然必既專且久,邪始漸衰而退,非能直指病之來源也。

    下此則皆囫囵亂治,抄撮本證數方投之,或以止截為功,或當邪衰自愈,以故病瘧者無不經年累月受害。

    西醫亦隻知以金雞納霜截之,然亦有效有不效(陰虛者,則多不效,且不宜服)。

    即使收效一時,後必再發,更或變生他證而不可救,吾見不可殚述。

    豈知凡病皆不離經絡、髒腑,唯此病若不在經絡、髒腑而别有所寄發作時,始由經絡而髒腑,退止時又由髒腑而經絡而止其所休焉。

    以時來往者,則又胃氣為之也。

    胃于五行屬土,于五德屬信,故有信若潮,如人饑則思食,皆胃之日信,與婦女之月信同。

    然此雖予一人之私言,然物理驗有得,聖人複起不易吾言矣。

    《内經》陰陽瘧論,歧伯曰:瘧之将來也,陰陽之且移也,必從四末始也,堅束其處而決去之。

    隻此四語,賊情,賊蹤,賊窟,治法無不畢具。

    如法為之,無論何瘧,莫不霍然,所謂搗其老巢,老賊淨盡,非聖人而能若是乎?非真洞見髒腑經絡而能若是乎?又何須效西醫之剖解而始為實驗耶!恐雖剖解,亦莫名其妙也。

     今特為醫者揭之,以為自醫醫人最便宜方,更以開通西醫,使知吾國古聖人之法,不事剖解,向能洞見經絡髒腑之神(此證唯張子和、喻嘉言見及經旨,惜皆不能笃守聖法而雜出多方)。

     今之醫者,大率下愚者多,其較古之聖神不知幾千萬裡。

    且又皆讀書不成,别業不就,無聊之極,思始遁于醫之一途。

    于是聖神與天地參之道,遂變為至愚無聊者之逋逃薮,況當世界,苟且輕賤之積習牢不可破,其欲以為利者亦未矣。

    或别有會心者藉此以夤緣入官,遇上官病,或其家屬病,不俟延請,行同毛遂,時運一至,偶然幸中,美差優缺,紛至踏來,上官亦最樂,此所謂惠而不費也。

    富貴逼人,亦常有事,是則不必問其道之若何矣。

    若其不善夤緣,又無真實本領,不過聊為糊口計,且有時并口亦不能糊,徒見輕鄙于世界,且并贻譏于外人,以為吾國醫者如是,任意推測古聖之道,亦不過如是言。

    念及此,吾又不願人之再業此,如果有發憤而欲為此者,則請相率而進吾之方,毋慮其愚也,以學愈之,毋慮其貧也,以勤儉愈之,毋慮其糊口不能也。

    以夷齊首陽之日孔子在陳之時較之,雖餓死事小也,能如是天下何事不可為乎?則再請進吾之多方更以自醫。

     醫道務從正心博學為體,而以繼往開來為用,其間息邪說,距行貫治道功夫,亦萬不可少。

    若徒以日診數人,月好數病,年活多人為畢能事,而于國家元氣,天下毫無所裨,人雖視我甚重,自待未免尚輕,良醫良相之說,非虛語也。

    燮理陰陽,且足以彌天地之災,于人事更無論矣,相位不可必期,道理要歸一緻,出位之思君子,當不禁此,且不必問朝廷世界對待醫者何如,而隻裕吾胞與之懷時,切饑溺之思尤于貧賤,富貴不易其心,所謂甯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人,此正心之說也,即自醫之第一方也。

     博學人于識字讀書之始即以《靈》、《素》、《内經》、《難經》、《傷寒論》、《金匮玉函經》、《甲乙經》、《活人書》、合《四子》、《五經》、《爾雅》先後并讀,更于性理經濟書多讀,然後再讀《神農本草經》、《長沙方》,經唐、宋、金、元、明代、國朝各大名家着述,以及歐亞之《儒門事親》,西醫五種廣學彙編,英國産科諸書擇其大要者,次第閱之。

    其餘如《千金》、《外台》、《聖濟總錄》、《證治準繩》、《古今醫統》、《名醫類案》、《三因方》之類,不過為醫家之大類書,略為涉獵,以備參考可耳,至若邪說行,有乖聖道古法而誤世者,則概從閣置,或直以從火,隻讀時須精考古書之簡脫,與後儒之參附者,勿使為其蒙蔽而贻誤,尤須于經史子集中不明言醫而于醫道有合者,心領而神會之,所謂無字句間之醫也。

    此博學而又須善學人也,自醫之第二方也。

     學醫最忌先看本草與各方書,一經寓目,即可略識藥品,聊記湯頭,湊雜成方,于天地陰陽五運六氣,全無理會,于人身經絡髒腑、病機脈情,毫無覺察。

    一遇病者,遂覺技癢,為之延醫,偶然幸中,自鳴得意。

    人有見之,亦謂知醫,于是誤盡蒼生,終無入道之日。

    今之醫者大都如是。

    況所閱本草,既非《神農本經》所見,方書又非古聖經方,不過坊間所刊俗本,如《本草備要》、《醫方集解》、《驗方新編》、《三指禅》、《筆花醫鏡》、《萬病回春》、《馮氏錦囊》、《東醫寶鑒》、《醫宗必讀》之類,此種最易誤人之書,卻最盛行于今之世,幾于家置一編,以為醫道盡于此矣。

    況且并此種類,亦未盡讀熟讀,凡有病家必為彼輩先試其手,及至輾轉贻誤,始思一延名醫,而時所謂名醫者,又不過薛立齋、趙養葵、張景嶽、李士材、陳修園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