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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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事者也。

     試以瘍病之屬于熱,分别言之。

    有風熱之證,因風而生熱者,如頭面諸瘍及遊風之類是也。

    雖宜清熱,而必先辛涼疏風,不得早用寒涼之藥。

    否則熱已退而堅塊猶存,久留不消終為頑證;甚者寒涼直折,反緻血滞氣凝,适以助虐。

    有濕熱之病,因濕而生熱者,如濕癢諸瘡及瘡流火是也。

    雖亦必清熱,而尤須淡滲導濕,不得恃芩連等味。

    否則熱勢漸解,而濕積不化,腫腐難瘳。

    惟有毒火之證,發為疔瘡,來勢迅疾,易散難聚,熱毒不僅直入血分,且必與心肝二髒有直接關系。

    所以毒散走黃(毒散而内陷,俗謂之“走黃”。

    字義極不可解而婦孺皆知有“走黃”二字。

    以患疔毒死者,或有全體發黃如金色者,實即毒入經絡,不能自化,郁蒸以成此變,“走黃”之名,蓋由于此)必有神志昏迷,肝火橫逆見證。

    則治法雖在芍均是必需之要。

    否則變幻異常,捷于奔馬,一擊不中,補救綦難。

    此瘍科中最為激烈暴戾之證,所當救焚沃焦,重劑急進,不可輕描淡寫,杯水車薪,反緻頃刻燎原,不可向迩者也。

     療毒之易于走黃者,頭面諸疔為甚。

    腫勢漫溢,堅硬異常,針之無血無水無膿,一至神思恍惚,言語模糊,宜其難療。

    早用犀、羚可治十九,亦是涼降以平氣火,使之不複上攻耳。

    所以頭面之疔,易成危候也。

    又手指亦多疔瘡,用藥亦同此理,但其勢較緩,可治者多。

     惟紅絲疔一種,自發腫之處生出紅暈一條,現于肌肉之表,從臂上行,漸以及腋,相傳謂此紅暈過腋入胸即為不治。

    而頤治瘍三十年,尚未見此壞證,或亦古人理想之辭。

    阆師謂此是心家之熱,藥以瀉心為主,重用芩、連、栀、翹,投之辄效。

    總之皆清心肝二髒之熱。

    蓋心肝是君相二火之源,證雖在表,而源本于裡,所謂病之輕者,皆在經絡,惟重病則涉及腑髒者也。

    外瘍之宜于大劑寒涼,而不虞其太過者,惟此一證。

    足部亦有所謂水疔者,初則紅腫蔓延,大熱大痛,不一二日而腐化甚巨。

    此其濕火毒邪,亦必犀、羚、芩、連大劑急投,可救危難,而又以淡滲導濕輔之。

    此是濕火與毒火相合之病,與專治毒火者,尚宜微分門徑。

     若夫外瘍潰後,有火宜清,則視其證之險夷,而辨铢兩。

    苟非陽發水疔(水疔亦稱陽發毒),絕量,而惟以清涼解毒四字,作為枕中鴻寶,則瘍患之不死于病而死于藥者多矣。

     卷上 第三章·治瘍藥劑 第七節·論外瘍理濕之劑 普通瘍患,惟濕熱二者最多。

    偏于熱者,灼痛成膿;偏于濕者,發癢流水。

    大率痛癢、膿水之分途,即熱毒濕邪之分證也。

    熱毒為患多發于身半以上,濕毒為患多發于身半以下,是火恒炎上,濕恒潤下之症。

    且濕瘍浸淫,每在皮膚之表,四肢之末。

    則濕之積滞,其源由于脾土卑監;(卑監二字,借用《素問》之“土運不及,名曰卑監”,是土德之卑下也。

    )而脾苟非濕與熱蒸,亦不四散走竄;惟與熱交并,乃始流注于肢體,外達于皮毛。

    所以治瘍之濕,亦必與清熱之劑相助為理。

    有濕而兼風熱者,如遊風之上行于頸項,洋溢于肩背,則清化濕熱,而必佐之以疏風。

    有濕而兼血熱者,如疥癬之癢搔,則清熱化濕,而必主之以涼血。

     有脾胃濕熱而旁行于肌表者,則黃水瘡等之滋水頻仍,宜醒胃快脾,而分利以通之(俗稱天泡瘡者是)。

    有肝腎濕熱而下流于陰股者,則陰瘡等之濕癢不已(如前陰之腎囊風,後臀之坐闆之三五日而腐爛盈尺,苟非大劑清熱解毒,急起直追,鮮不誤事。

    此是燎原之火,救焚手段萬不容緩帶輕裘,從容贻誤者也。

    若夫濕重熱輕,流入關節則為流注;寒濕互阻滞于經絡,則為痹着;凝于筋骨則為附骨、環跳、鶴膝、委中諸證。

    脈必澀滞,舌必白膩,是宜于燥濕宣絡,溫經流氣。

    初起之時,必以溫運入手,苟得氣血流通,投匕辄效。

    若至遲延淹久,濕郁于中,馴緻化熱,内欲蒸膿,已難操十全之勝算矣。

     卷上 第三章·治瘍藥劑 第八節·論外瘍溫養之劑 外瘍非無寒病也。

    天寒則水澤腹堅,人血凝澀留着不行,壅而為瘍,理有固然,無足怪者。

    然而瘍病之寒,隻是陽凝之氣,襲于絡脈,非髒腑之真寒可比。

    故治寒之劑,溫經宣絡,疏而通之,一舉手間無餘蘊矣,固無所用其大溫大熱,九牛二虎之力者也。

    以頤所見外瘍之宜于溫養者言之,大約隻有二種證候。

    一則腦疽、背疽,寒之在于經絡者也。

    其外形且多紅腫發熱,惟病發腦後,部位屬陰,且太陽寒水之經,外證必惡寒畏風,舌必淡白無華。

    其濕痰盛者,則多白膩濃膩,尖邊亦必不紅绛。

    脈必細澀無力,即間有混濁而大者,則毒盛腫盛之故也。

    然必不能洪數滑實。

    亦有按之有力者,則毒勢凝聚不化之征,尤為重證。

    治之如法,其毒得化,證勢少松,而脈即無力矣。

    其項背必牽強不利,皆寒邪之确證。

    于法必溫經宣化,且必升舉大氣,通行經絡(此所謂升舉大氣者,如川芎、羌活,可以透達皮毛,使毒得解者足短不伸,動則大痛,而皮膚肌肉尚未腫也。

    此時亦以溫經散寒,通經宣絡,數付必效。

     迨遲至數日,内分堅腫,而病狀始着,病根漸深,然脈尚細澀,舌尚白膩,仍用溫化,猶可及也。

    更逾數日,則寒邪化熱,其腫越堅,其勢越大,脈漸轉數,舌漸轉紅,而内欲釀膿,則用藥頗費斟酌。

    而淺者隻知是證利于溫通,至此猶用一派剛燥,則催其成潰,鮮不久延難斂,漸為瘡勞,則醫者之手續費事,而病者之性命可危矣。

     此外則鶴膝、踝疽有寒濕證,有虛寒證,腰疽、腎俞疽多虛寒證,皆可溫養,甚者亦可溫補。

    流痰、流注有寒濕證,亦有虛寒證;骨槽有寒痰證,皆可相度機宜參用溫化。

    然熱藥必不可過度,過則寒必化熱,助其成膿,皆藥之咎,非病之變也。

     若夫痰核、串、乳疽、乳岩、失榮、石疽諸頑證,其始堅硬異常,未始非陰寒凝結之象。

    然此等病源,皆挾郁火,且多在陰虛之體,和血養陰,猶虞不濟。

    而論者每謂此是寒凝實證,吾以溫藥和之,則離光普照,冰雪皆消。

    王洪緒陽和一湯,在彼固說得幾于無病不治,而近人用之,每見其弊,未見其利。

    慎不可辨證不清,一味盲從。

    壽頤同研友潘輔臣室人,丙辰冬月,如覺左乳結核,丁巳正月,自服陽和湯十六帖,日漸長大,至三月中延頤延醫,情勢高突,周遭七八寸延至腋下,手不能挾,已不可為矣。

    其人性情安和,處境尚順,無郁結證,而乳岩頑病竟迅速異常,至于此極,若非陽和湯必不緻此。

    延至七月以漸脹裂,竟爾慘死,大可憐也。

     卷上 第三章·治瘍藥劑 第九節·論外瘍補益之劑 俗傳瘍科諸書,鮮不謂癰疽大證,利用補托。

    所以舉世之治瘍者,凡見證候較巨,無不參、術、、苓,唯補是尚,而素習景嶽者無論矣。

    不知瘡瘍大毒,氣血壅滞,窒而不行,留而不去,一經補托,其象何若。

    清夜扪心,亦當覺悟。

    而暑熱之互阻,寒濕之痹着者,蠻補之變,又當何若。

    壽頤治瘍秉承先師朱氏家學,每謂除虛損流痰、腰疽、腎俞、附骨環跳數者以外,絕少虛證。

    而世之習于補托者,每引《本草經》黃主治癰疽久敗瘡,排膿止痛之說,且謂金元以後,皆稱黃為瘡家聖藥,宜乎一遇瘍證,無論癰腫赤,風火暑自始至終辄以黃從事。

    而腫者越托越高,潰者且補且腐。

    古人所謂養癰贻害者,真是為此等補藥寫照。

    而病家醫家彼此不悟,其故安在。

    蓋即誤讀《本草經》黃一條之害也。

    繹《本經》之意,所謂治癰疽之久敗者,黃是固表實表之主藥。

    表虛之病,獨擅勝場。

    凡病癰疽而至于久敗,則膿水淋漓,津液耗竭,其虛在表,惟黃能補其耗傷,固其元氣。

    《本經》大旨,極易明曉,非謂大毒乍發,邪勢方張者,而亦必一例用固表法也。

    不謂淺者讀之,隻見其治癰疽雲雲,而置久敗瘡三字于不問,且更為之申一解曰,是癰疽聖藥。

    一若凡是癰疽,不論虛實寒熱,有毒無毒,非用黃不可者。

    于是立齋景嶽之書盛行,而欲排膿者,越排則膿越多;欲止痛者,越止則痛越劇。

    教猱升木,為虎附翼。

    賈生所謂一胫之大幾如腰,一指之大幾如股者,于是實踐其說,而不知即其排膿止痛,有以玉成之。

    甚矣,古書之不易讀也。

    壽頤治瘍,非不知自有當補之法,如虛損流痰及腰疽、腎俞、流注等證,皆為氣血俱衰,運化不健,痹着不行。

    非得補益之力流動其氣機,則留者不行,着者不去。

    然必非專恃參、數味,可以幸中。

    若腦疽、背疽即經腐化而膿毒不暢,惡肉不脫,無非氣血不充,不能托毒外洩,亦非補劑不為功。

    而老人虛人,尤須溫補。

    更有瘍毒即潰,膿水較多,而其人頓形瘠者,亦宜參用補法。

    然一二劑後,胃納既蘇,精神既振,即當撤去補藥,仍與清理。

    蓋餘毒未清,終防死灰複燃,補而益熾。

    亦如治時證者,大勢乍平,必不當驟然蠻補,反以留戀餘邪,釀成變幻。

    總之醫以治病,非以治虛,有病則惟以去病為主,補養二字決非通治百病之法。

    内外二科,皆此一理。

    而舉世之習于立齋景嶽者不知也,而富貴家之知有虛不知有病者,不悟也。

    然則補藥療病,殆專為迎合富家心理之作用乎。

    而醫學從此掃地盡矣。

    若其人果有虛證必當補養者,則自有内科理法在,非瘍醫界内之事,茲亦不贅。

     卷上 第三章·治瘍藥劑 第十節·論外瘍提膿托毒之劑 外瘍為病,血凝氣滞實證為多,洩之化之消之散之通之行之猶恐不及,初無所用其托裡之法也。

    自淺者誤讀潔古黃為瘡家聖藥一句,而瘍醫家竟以托裡為能事,開口黃,動乎參、術,縱能迎合富貴家嗜好,而養癰贻禍之說,于以實踐。

    豈以其腐爛不巨,不足以顯醫者之絕技,必補之托之使痛苦既深,而痛者之呼号益切,然後托孤寄命而可以邀大功耶。

    壽頤治瘍,恒謂自腎俞、腰疽、虛損、流痰外無虛證。

    然即對此虛證,亦必以宣絡行氣為先務,初非全恃蠻補而可有消散之希望。

    若誤認托裡為必要之訣,則外證越巨,而元氣越傷,未有不速其成膿而殒其生命。

    此補中托毒一層最為頤之所腐心切齒者也。

    惟附骨大疽膿成于裡,不能透達外洩,一時未便奏刀,則不得不投透膿之劑速其外達,庶幾膿毒可洩。

    不然者内攻益劇,蝕骨腐筋為害越厲。

    此則皂刺,甲片固亦有時而偶為借重。

    若漫腫無膿之時,萬萬不敢輕投此物。

    蓋甲片攻堅,皂刺銳利,皆有釀膿速潰之能力。

    苟其證尚可消,而輕率用之,則不能内消而令外潰,則無堅不破無孔不穿矣。

    至如腦疽、背疽兩證,以有膿外達為順,無膿内陷為危,非用透膿之法不可。

    然不過宣通氣機,疏達腠理而已。

    川芎歸斷足以了之,非皂刺、穿山之任也。

    又疔毒為瘍家大證,毒聚膿流,雖困無害;毒敗無膿,雖小必險。

    則以解毒清熱大劑,消其餘腫而膿毒自回;必不可雜以透膿之藥,而膿自無不透者。

    凡此皆以透膿為主義,而所以使之得膿者,又各有其理。

    以此知一證自有一證之治法,必不能執一闆方而謂某方可有若何之妙用者也。

     卷上 第三章·治瘍藥劑 第十一節·論潰後養胃之劑 外瘍既潰,膿毒既洩,其勢已衰,用藥之法為清其餘毒、化其餘腫而已。

    其尤要者,則扶持胃氣,清養胃陰,使納谷旺而正氣自充。

    雖有大瘍,生新甚速。

    蓋當膿毒未決之先,痛苦備嘗,其氣已憊,胃納必呆。

    一旦決之使潰,痛定體輕,如釋重負。

    果有餘毒未盡,仍以清理為先。

    如其毒急焰已衰,必以養胃為主。

    無論如何大證,但得胃氣一調,轉機立見。

    縱其潰爛綦劇,亦可指日收功。

    但不可惑于俗書,早投蠻補。

    須知大勢乍平,火焰雖息而餘燼未泯,一得補益則爐中添炭,未有不死灰複燃者。

    即曰膿洩已多,正氣須顧,要之精神已餒,濃膩必所不勝,礙胃減食尤多變幻。

    彼治傷寒大病善後之法,知能清養和胃者必是傷寒名家;而治瘍科潰後調理之時,能守輕清養胃者,亦是瘍醫老手。

    惟膿去痛定之後,餘腫漸消,胃氣既旺,則鮮豬白肉在所不禁。

    以豬為水畜,味本鹹寒,亦有化熱化毒功用。

    炖取清湯可養胃陰,以助津液。

    血肉有情,竹破竹補正是瘍家應需妙品,不比傷寒初越,嫌其膩滞,未可遽食也。

     卷上 第三章·治瘍藥劑 第十二節·論瘍科通用丸散 治瘍之有丸散尚矣。

    《千金外台》已開其例,有舉莫廢,至今沿之,蓋取其服法簡易,用以治尋常之證,可代煎劑之繁瑣耳。

    然既為普通性質,則泛治百病,必不能絲絲入扣。

    惟大旨以行氣通絡,活血解毒為主,要亦不背于理。

    近今俗尚所通行者,以王氏《外科全生集》之醒消丸、小金丹等為最着,而蘇滬市肆之六神丸尤為赫赫有名,幾為婦孺鹹知,莫不以為外瘍必需之要藥。

    實則王林屋所用之方,已是呆笨不靈,實效甚鮮;若所謂六神丸者,則彙集重價之品一陶同治,其值兼金非不寶貴,然試按之性情效力,亦可嘗有切合之影響。

    縱曰珠黃解毒,腦麝宣通,意亦猶是,究竟一金之值買得幾何。

    少服則力量甚微,多服則可破中人之産。

    費而不惠,最是可嗤。

     壽頤治瘍,禀承先師朱氏家學,既以煎劑為之主,本無取于秘制丸散欺人炫世。

    惟輕淺之病授以丸子,亦可有功,則簡而易行,尚不失利物濟人之志;而大證用作輔佐,又可以助煎劑之不逮,交相為用自不可少。

    茲錄習用之品,公之同好,固各有其實在之效力,非市上之泛而不切者所可等視。

    惟病情既随時而變遷,則服法亦必與為推移,量度輕重。

    必謂制成丸散,呆守闆法而可以無投不利,則固理之所必無者也。

     卷上 第三章·治瘍藥劑 第十三節·論外治之藥 瘡瘍為病,發見于外,外治藥物尤為重要。

    凡輕淺之證,專恃外治,固可以收全功;而危險大瘍,尤必賴外治得宜,交互為用,此瘍醫之學。

    雖曰理法必本于治内,煎劑是其基礎,而薄貼、末子、洗滌等事,允為專門學術,非研究有素,閱曆深而細心體會者,亦不能悟徹此中神化也。

     壽頤讀古今治瘍各書,外治諸法,亦既汗牛充棟,而按其實在之效力未可盡信。

    于此始知徐洄溪謂治瘍必有秘授之說為不虛。

    可知此公之于此道,自有家法淵源,獨惜其所着之書引而不發,不肯将此中秘旨宣布一二,以告後學,蓋猶有吝惜之意,足見閉關時代習俗誤人。

    以此老之學識宏通,而尚有秘之一字在其胸中。

     得毋所見猶小,然所學不傳,亦頗為此老惜之。

    頤嘗謂吾國醫學,未必無出人意表之妙,而向來奉為家秘不肯告人,因而輾轉失傳埋沒不少。

    此道不揚,亦正坐此。

    然又嘗謂所學果精,方藥果效,亦何必秘。

    凡深藏而不露者,即其學問不可告人之處。

    壽頤承師門之學,經治驗而來,未嘗非世俗之所謂秘授,竊以為可以救人苦難,可以闡揚學識,民胞物與,即在此中。

    請傾筐倒箧而出之,以與同志共為肄習。

    藥不必貴而奇,惟在适用而有實效。

    是固正直蕩平之道,人人之所能知能行者。

    雖隻寥寥無幾,然已足以泛應而有餘。

    果能神而明之,化而裁之,竊謂向來各家秘鑰,不肯示人者,或亦無以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