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文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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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寒即是言熱,否則仲景胡為而主以白虎耶?後人於「表有熱,裡有寒,白虎湯主之」句,必改之曰表有熱,裡有熱,或又改之曰:表有寒,裡有熱,以就白虎之治。

    是皆未明斯義者也。

    其實不必改也。

    凡陽明之就寒水言者,即是傷寒成溫之始。

    尚在胃未成實之前,仲景特於此申明:屎未硬,不可攻。

    故曰: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

    是明言冷即熱也。

    又曰:胃中虛冷,而飲之水即噦,是明言冷即水也。

    豈真胃中有與實對待之虛,胃中有與熱對待之冷乎?餘始亦疑之,讀書十年,乃悟此理。

     客問於餘曰:病之有結,其在成注「太陽病脈證並治法第七篇」言之最詳。

    不知何以「結」之一字,至今日而寂無聞焉,不幾疑病之本無所謂結乎?餘曰:此正因乎時尚以為無病不虛,虛宜補,結宜解,解結之藥適與補反,有大不利於所謂虛者。

    故欲潛廢其解之法,遂若惡聞此結之名。

    而凡《傷寒論》中所有「心下支結」,「心中結痛」,「少腹急結」,「熱結在裡」,「熱結膀胱」,「熱入血室,其血必結」,又有「陽微結」,「陰微結」,「臟結無陽證」,「冷結在膀胱、關元」,而且言「結胸者」,如「胸脅滿微結」,「水結在胸脅』,「寒實結胸」,「小結胸正在心下」,「利止必作結胸」,與夫「如結胸狀」,「不結胸」,「反不結胸者」,皆置弗道。

    豈知結之為病,所關甚大。

    病之為滿,為悶,為痞,為閉,為熱淤,為寒凝者,總以解結為治,而與補澀滋膩適相背而更相遠。

    蓋以結為病之實,非病之虛。

    當夫病之未去,直無一不涉於結者。

    奈何令病家絕不知病之有結,且不知結之宜解,遂不知結一解而病無不去。

    而徒畏虛喜補,使邪氣之盛者卒至於精氣之奪也。

    至於《內經》之言結曰:結陽者腫,結陰者便血。

    又曰:二陽結,謂之消。

    三陽結,謂之隔。

    三陰結,謂之水。

    一陰一陽結,謂之喉痹。

    此更結之大者,尋常病中或不多見耳。

     客問於餘曰:病之有衄,是去病乎?是加病乎?仲景何以不出方也?陽明病,口燥,但欲漱水不咽,此必衄。

    口既欲漱水矣,何以又不欲咽?不欲咽者,水耳。

    何以知其必衄?餘曰:《傷寒論》此一條與《金匱》同,舊注均無的解。

    夫漱之與咽,相去幾何?能漱而不能咽,必有其故。

    且以其口之不欲咽,即知其鼻之將有衄,又必有故。

    餘以為,人於口鼻兩竅,有不能一時俱閉者。

    初之欲漱為口燥也,繼之不欲咽為竅閉也。

    漱未必閉其口,而咽則口必閉。

    人之將衄,其血已壅於鼻,若咽則水又將壅其口。

    此必其鼻之先有所壅,而緻其口之不能再壅。

    因即其口之不能再壅,而知其鼻之先有所壅。

    此時也,口之燥在欲漱上看出,但欲漱在不欲咽上看出,鼻之衄即在口燥上看出。

    而惟能預料其將衄者,乃能知其但欲漱而又不欲咽。

    故曰此必衄也。

    熱盛於經,必動其血。

    血見於衄,其熱隨解。

    仲景之意微矣。

    而病家見衄,必責醫家溫散之非。

    醫者見衄,亦不知正是溫散之效。

    不讀仲景書,不知仲景有「衄乃解」三字,而且以為病變也。

    是可笑也。

     客問於餘曰:汗法宜麻黃,下法宜大黃,二法俱峻。

    宜用汗下者固不可少,而汗多可以亡陽,下多可以亡陰,此仲景所以有誤汗誤下之大禁乎?餘曰:仲景時之誤汗非麻黃也,仲景時之誤下非大黃也。

    叔和《序例》曰:神丹胡可以妄發?甘遂胡可以妄攻?《外臺》原注雲:神丹者,崔氏六味丸。

    用硃砂、烏、附、半夏、參、苓,蜜丸,薑湯下。

    甘遂者,水導飲也,用甘遂、白芷搗篩,水服。

    大抵彼時習用之物。

    三日內,必皆發,便用神丹。

    三日外,必皆攻,便用甘遂。

    謂神丹以治虛寒,甘遂以治實熱也。

    按《傷寒論》中,一則曰:醫以丸藥下之,再則曰:醫以丸藥大下之。

    劉河間曰:古所稱傷寒熱病,用銀粉、巴豆下之。

    許學士曰:丸藥是巴豆小丸子,強迫溏糞而下。

    王樸莊公亦曰:如深師夬豉丸之類,皆用甘遂、巴豆等藥,所謂大下也。

    況更有燒針令其汗、及以火熏之、以水潠之、灌之,其誤多端。

    仲景之用芩、連、石膏也,所以救烏、附之誤也。

    仲景之用梔子、柏皮也,所以救巴豆之誤也。

    故知誤汗非麻黃,誤下非大黃。

    而麻黃、大黃用失其當亦為誤,特未可恐其誤而廢麻黃,恐其誤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