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量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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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考,時曾文正已貴,有閱卷大臣之望,索武慎楷書,欲預識其字體,固不與。

    其後為直隸總督,撚勢方熾,文正主分堵,武慎主合剿,草疏將上之,或曰:「如曾公意不同何?」武慎曰:「顧事理何如耳,他何足恤!」文正見其疏,甚以為然。

    武慎知之,乃語幕客曰:「滌翁於此乃毫無芥蒂,良由做過聖賢工夫來也。

    」 德宗諭慰馮子材 馮萃亭少保子材初從粵寇,及歸誠,隸淮北大營,立功至專閫。

    光緒乙亥,叛將李揚材作亂越南,犯粵、桂,大府奏派少保統諸軍出關督剿,大破賊,揚材授首,凱旋入關。

    朝廷嘉其功,賞賚稠疊,賜物中有《平定粵匪方略》一種,其書於少保未歸誠前與官軍拒戰事不稍諱。

    少保讀而病之,乃專疏入奏,略謂「臣少年迫於飢寒,誤入賊中,桀犬吠堯,良非本心。

    自投誠後,二十年間,東南兵事無役不從,所冀少贖前愆,附驥於忠義之林。

    今恭讀方略,於臣前事詳載靡遣,史官職在徵信,自應據事直書,但微臣伏讀之下,輒覺媿汗,無以為人。

    可否仰懇天恩,念臣積勞,泯其往事。

    命史官凡遇馮子材字樣,均於材字增一筆,改為林字,則感激之忱益無紀極」雲雲。

    時孝欽後垂簾聽政,念其新立大功,且武人不識掌故,僅降旨申斥,以溫諭慰解之。

     李文忠與戈登交歡 李文忠平吳之役,多斬降人,洋將戈登諫之不納,由是欲得而甘心。

    或告文忠,且為畫策,文忠歎曰:「吾自不德,緻啟怨尤。

    外人伉爽,宜有此英風俠骨,聽之可也。

    然吾亦不懼。

    」戈聞其言,隱然折服。

    後文忠開府畿疆,戈以事往謁,仍歡然道故,不稍介懷。

     李文忠舉手謝過 李文忠居要津久,僚屬鹹仰其鼻息,政躬勞勩過甚,自不免有倨傲侮慢之處,然有面折其過者,則亦深自引咎。

    某令進謁,行半跪禮,文忠仰天拈髭,若未之見者。

    既坐定,問何事來見,對曰:「聞中堂政躬弗豫,特來省疾。

    」曰:「無之,或外間傳訛耳。

    」曰:「否,以卑職所見,中堂或患目疾也。

    」笑曰:「是益謬妄。

    」曰:「卑職方向中堂請安,中堂未見,恐目疾深,中堂反不自覺耳。

    」文忠為之舉手謝過。

     李文忠胸中一段春 李文忠嘗於簽押房揭一自手書之楹帖雲:「受盡天下百官氣,養就胸中一段春。

    」 衞榮光體貼寒士 衞靜瀾中丞榮光起家寒素,以翰林至中丞。

    嘗巡撫浙江,逢書院課時,必檄派進士出身之屬員五六人,於一二日內盡閱試卷,三日揭曉。

    嘗語所屬曰:「我未達時,曾往鄉間課蒙,離城十餘裡,每試必不憚跋涉,親候榜示。

    寒士苦況,大略相同,其候榜之心,必皆以先覩為快也。

    」 俞小甫謹謝不敏 吳縣俞小甫,名廷瑛,工詩詞,尤善駢文。

    於鹹、同間從軍浙江,得一官,旋以通判需次,久充軍需局文案。

    性淡泊,落拓無威儀,同僚輒藐之。

    一日,候補同知胡因明過其齋,出壽文稿示之,曰:「此大作也,何不通至是?」則俞所為浙撫衞榮光之壽序也。

    俞視之,評抹滿紙,皆門外漢語,但唯唯而已。

    越日,胡復讒之於軍需局總辦,總辦以告俞,俞謹謝不敏,無他言。

     陶善之恕輕薄少年 陶善之嘗撰聯以自壽,揭之堂楹,聯雲:「排排坐,喫果果,童子六七人,從吾所好;欣欣然,鬬蟲蟲,彭祖八百歲,視我猶孩。

    」善之,上元人,為光緒初壽榜副貢。

    年八十餘,日以尋樂為事,每出遊,白鬚朱履,輕薄少年或戲之,輒一笑而去,不以為忤也。

     劉襄勤容袁垚齡之戇 湘鄉劉襄勤公錦棠嘗撫新疆,每食必與幕友偕,欲辦一事,往往自挾文牘,就友商搉。

    諸友擬稿,有應增損之處,亦必面言其所以然,情款密而語開爽。

    有袁垚齡者,以襄勤言某事將出奏,乃曰:「此公職所應為者,何必入告?」襄勤曰:「如此名可達天聰耳。

    」袁曰:「吾嚮以公為貪,觀此益信。

    」復顧他友曰:「凡貪者,不必愛錢也,即好名亦謂之貪。

    」他友有初來者,竊議袁之戇,然襄勤竟受之不怫也。

     周百純自謂得橫覽形勝 光緒間,杭有張子虞者,名預,久客李文忠幕,後官翰林院編修,提學湖南。

    其父名道,隱士也,與裡人周百純為道義交。

    百純有文譽,以貧老,赴湘訪預,冀其介紹於人,得館穀也。

    托辭拒之。

    越日,賷杭州土宜以往,預受之而仍不延見,且不答謁。

    百純乃作書與之,三月不報,百純困逆旅中,窘甚,乃質衣物以歸。

    或問之,則曰:「張雖拒我,然若不受我土宜,則纍纍者將攜之以返,不更累乎?且此行也,泝大江,涉洞庭,得橫覽形勝,謂非張君之賜而何?」 張文襄躁釋矜平 張文襄晚年躁釋矜平,有猶子捷南宮,一日,開賀,賓客紛集,席半,各贈以硃卷一冊,多有故作諛詞以贊歎者。

    座客黃紹第,文章經濟卓絕海內,且讀且訾,未終幅,裂而碎之,擲於地。

    文襄惶恐,逡巡入。

    次日語人曰:「黃君所評,誠不謬也。

    」 文襄在鄂時提倡興學,某年,某校行畢業禮,官吏、教員、學生畢集。

    時番禺梁星海廉訪鼎芬方充兩湖書院監督,特製長篇頌詞,道敭盛美,令畢業生劉某朗誦之,環面肅聽者數百人。

    誦甫畢,忽有狂生某應聲續曰:「嗚呼哀哉,尚饗!」聞者莫不駴笑,羣集視於發聲之一隅。

    頃之,亟斂笑收視,肅立如初。

    梁艴然變色者久之,文襄夷然自若,若充耳不聞者,亦未嘗旁瞬也。

     王文勤楷書蹈字 光緒中,剛毅與王文勤公文韶同官樞密,一日,剛於擬諭旁自增「毋蹈積習」四字,以授文勤,而書「蹈」為「跌」。

    文勤見之,乃取硃筆密點「跌」字四圍,復以恭楷書一「蹈」字於旁,始終未變辭色。

     譚復堂恕醉人 仁和譚復堂司馬獻,性和藹,粹然儒者之容。

    光緒中葉,補含山縣,不赴官,告歸。

    時俞小甫通守方待次杭州,與之結文字交,甚投契,常相過從。

    一日,偕遊西湖,小飲於樓外樓。

    隔座有三少年,亦杭人,方劇談,蓋臧否鄉邦人物也。

    酒酣,僉有醉意,縱論至於譚,評隲其所選刊之《篋中詞》,多讕言。

    俞聞之不平,語譚曰:「此亦蚍蜉撼大樹也。

    」譚曰:「人孰能無過,苦不自知,若輩所言,或不盡誣。

    且僕年逾五十,亦幸尚能知非耳。

    矧彼為醉人,聽彼言之,庸何傷!」 何梓汀恕醉人 汲縣何梓汀太守棪嘗需次山左,書生本色,落落無威儀,恆步行於市,不以僕隨,人不知其為官僚也。

    一日,獨遊大明湖,晚歸,將至寓矣,誤觸醉漢,醉漢詈曰:「咱老子出門,孰不讓道?爾何人斯,速去休!」時何之僕適自市購物歸,經其地,聞而責之曰:「此某大人也,乃受汝謾罵耶?」醉漢猶喋喋不已。

    僕大怒,欲毆之,何亟止之曰:「慎勿爾。

    王道坦坦,大公無私,彼自不審斯義耳,況又為醉後之失德耶。

    且人類平等,又何必以我之官嚇之?速行,吾腹餒,將歸而進餐也。

    」 張文達言吾未審 長沙張文達公百熙愛才如命,顧獨不喜面諛。

    某為張所重,思見好於張。

    會張之妾有疾,某設香案祈禱於寓中,張聞之曰:「吾愛其才,吾未審。

    」言至此遽止。

    自是雖貌重之,不若鄉者之殷摯矣。

     張文達令門生自愛 贛人某甲,以窶人子受張文達識拔,得官部曹,飲食教誨,無所不至。

    甲數負張,而張卒涵容之。

    光緒甲辰,某乙至京師,初謁張,即誨之曰:「若年少,同門如某者,勿與親洽。

    」乙唯唯。

    意謂已屏諸門外矣,而張資贍其妻子如故也。

    厥後甲假張名以行詐偽,張知之,召至,贈以四百金,溫語之曰:「行矣自愛,長安居大不易也。

    」 陸太淑人恕婢覆羹 仁和陸太淑人玉珍,為錢塘徐印香舍人恩綬繼室,生子珂、女琳,性仁慈嚴正。

    家蓄二婢,曰來喜,曰來慶,衣食必周,偶有疾病,恆使就醫,燈下則教其識字,與講大意,有過失,訶斥之而已,不鞭撻也。

    一日,將午膳,來喜進羹,偶不慎,傾其碗,碗碎,羹污太淑人手及衣。

    羹至熱,手痛衣污,來喜懼遭譴而泣,太淑人夷然曰:「衣不足惜,固可浣也,手痛亦俄頃耳。

    碗之碎,更何足道。

    臺灣,我疆土也,今且割畀日本矣,遑論其他!況汝亦無心之過乎。

    」語已,猶極力撫慰之,不責也。

    珂之師俞小甫通守聞之,乃語珂曰:「太淑人之雅量,誠巾幗中所罕見者。

    且待婢若此,是直為貧民教養子女耳,使比戶皆然,亦社會教育普及之一端也,更何必申蓄婢之禁哉!」 葉逋梅遇盜不驚 昆明葉逋梅與南海周俊叔同旅濟南,皆諸侯賓客也。

    光緒甲辰,相將赴曹州,將至矣,俊叔車在前,逋梅躡其後,方手書披覽,猝有盜至。

    俊叔踡伏車中,戰栗無人色。

    逋梅從容下車,語盜曰:「吾輩皆窮書生,無珍物,苟不棄者,任取之,不汝怨也。

    且工業不興,若輩無以為生,亦奚咎!第勿攫吾書可耳。

    」乃植立道左,觀書如故。

    盜搜篋,取所攜旅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