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卷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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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阨塞卽呼老兵退卒詢其曲折或與平日所聞不合則卽坊肆中發書而對勘之或徑行平原大野無足留意則于鞍上嘿誦諸經注疏偶有遺忘則卽坊肆中發書而熟複之方大學士孝感熊公之自任史事也以書招先生為助答曰願以一死謝公最下則逃之世外孝感懼而止戊午大科诏下諸公争欲緻之先生豫令諸門人之在京者辭曰刀繩具在無速我死次年大修明史諸公又欲特薦之贻書葉學士讱庵請以身殉得免或曰先生盍亦聽人一薦薦而不出其名愈高矣先生笑曰此所謂釣名者也今夫婦人之失所天也從一而終之死靡慝其心豈欲見知于人若曰盍亦令人強委禽焉而力拒之以明節則吾未之聞矣華下諸生請講學謝之曰近日二曲亦徒以講學故得名遂招逼迫幾緻兇死雖曰威武不屈然而名之為累則巳甚矣又況東林覆轍有進于此者乎有求文者告之曰文不關于經術政理之大不足為也韓文公起八代衰若但作原道谏佛骨表平淮西碑張中丞傳後諸篇而一切谀墓之文不作豈不誠山鬥乎今猶未也其論為學則曰諸君關學之餘也橫渠藍田之敎以禮為先孔子嘗言博我以文約之以禮而劉康公亦雲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然則君子為學舍禮何由近來講學之師專以聚徒立幟為心而其敎不肅方将賦茅鸱之不暇何問其餘尋以乙未春岀關觀伊洛歴嵩少曰五嶽遊其四矣會年饑不欲久留渡河至代北複還華下先生旣負用世之略不得一遂而所至每小試之墾田度地累緻千金故随寓卽饒足徐尚書幹學兄弟甥也當其未遇先生振其乏至是鼎貴為東南人士宗四方從之者如雲累書迎先生南歸願以别業居之且為買田以養皆不至或叩之荅曰昔歲孤生飄搖風雨今茲親串崛起雲霄思歸尼父之轅恐近伯鸾之竈且天仍夢夢世尚滔滔猶吾大夫未見君子徘徊渭川以畢餘年足矣庚申其安人卒于昆山寄詩挽之而巳次年卒于華陰無子徐尚書為立從孫洪愼以承其祀年六十九門人奉喪歸葬昆山之幹墪高弟吳江潘耒收其遺書序而行之又别輯亭林詩文集十卷而日知錄最盛傳歴年漸遠讀先生之書者雖多而能言其大節者巳罕且有不知而妄為立傳者以先生為長洲人可哂也徐尚書之冢孫涵持節粵中數千裡贻書以表見屬予沈吟久之及讀王高士不庵之言曰甯人身負沈痛思大揭其親之志于天下奔走流離老而無子其幽隐莫發數十年靡訴之衷曾不得快然一吐而使後起少年推以多聞博學其辱巳甚安得不掉首故鄉甘于客死噫可痛也斯言也其足以表先生之墓矣夫其銘曰 先生兀兀佐王之學雲雷經綸以屯被縳渺然高風寥天一鶴重泉拜母庶無愧怍 ○二曲先生窆石文 慈溪鄭義門西遊,拜于二曲先生之墓曰:吾不及登其門也夫。

    因願為之碑其墓,而屬予以文。

    予曰:夫不有豐川諸高弟之作乎。

    義門曰:吾以為未盡也,異日國史将取征焉,子其更為之。

    惟予豈足以知先生之學,而義門之睠睠,則固古人之意,不敢辭。

    按先生姓李氏,諱容,字中孚,其别署曰二曲土室病夫,學者因稱之為二曲先生。

    西安之盩厔縣人也。

    其先世無達者,父可從,字信吾,烈士也,以壯武從軍為材官,崇祯壬午督師汪公喬年讨賊,信吾從監紀孫兆祿以行,時賊勢巳大張,官軍累敗,信吾臨發,抉一齒與其婦彭孺人曰:戰危,事如不捷,吾當委骨沙場,子其善敎兒矣。

    中途三寄書,以先生為念。

    當是時先生甫十有六歲,家貧甚,督師竟敗死之,監紀亦死之,信吾衛監紀不克亦死之,五十餘人盡沒。

    彭孺人聞報,欲以身殉,先生哭曰:母殉父固宜,然兒亦必殉母,如是則父且絕矣。

    彭孺人制淚撫之,然而無以為生,其親族謂孺人曰:可令兒為傭,得直以養。

    或曰:令其給事縣廷。

    孺人不可,令先生從師受學,而修脯不具,師皆謝之。

    彭孺人曰:經書固在,亦何必師。

    時先生巳麤解文字,而孺人能言忠孝節義以督之,母子相依,或一日不再食,或連日不舉火,恬如也。

    但聞其敎先生甚遠,大裡巷閑聞而哂之,乃先生果能自拔于流俗,以昌明關學為巳任。

    家無書,俱從人借之,其自經史子集以至二氏之書,無不觀。

    然非以資博覽,其所自得,不滞于訓诂文義,曠然見其會通。

    其論學曰:天下之大根本,人心而巳矣。

    天下之大肯綮,提醒天下之人心而巳矣。

    是故天下之治亂,由人心之邪正。

    人心之邪正,由學術之晦明。

    嘗曰:古今名儒,倡道者或以主敬窮理為宗旨,或以先立乎大為宗旨,或以心之精神,或以自然,或以複性,或以緻良知,或以随處體認,或以正修。

    愚則以悔過自新為宗旨。

    葢下愚之與聖人本無以異,但氣質蔽之,物欲诿之,積而為過,此其道在悔,知悔必改,改之必盡,夫盡,則吾之本原巳複,複則聖矣。

    曷言乎自新,複其本原之謂也。

    悔過者,不于其身于其心,于其心則必于其念之動者求之,故易曰知幾其神,而夫子以為顔子其庶幾,以其有不善必知、知必改也。

    顔子所以能之者,由于心齋靜極而明則知過矣。

    上士之于過,知其皆由于吾心,則直向其根源刬除之,故其為力易;中材稍難矣,然要之以靜坐觀心為入手,靜坐乃能知過,知過乃能悔過,悔過乃能改過以自新。

    其論朱陸二家之學曰:學者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