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水文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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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拿;一時倉皇逃竄,不能入城與汝伯作别,至今悔恨無已。

    我兄弟一生如何友愛,而乃有此事!往年以戀戀汝伯父故,一步不離,是以不至失所;雖我不動于名利而笃于兄弟,然亦皇天之所以默佑孝弟也。

    不然,十六年名節,一旦煙銷霧滅矣。

    汝諸伯及諸兄,可為我一緻問!親家近況佳勝?宗中叔伯、兄弟、子侄,無有不愛我者;但須擇其人之謹慎知事者,為我一通候問! 近多病,不能詳盡;多在十七叔書中。

    我遭家多難,汝當冠時,未曾冠汝、字汝;今汝有子、有孫而名之,非禮也。

    欲作一字寄汝,又有不可。

    蓋汝之有字舊矣,今作一字遺汝,欲遵父則不便于俗、欲從俗則違父命,故不可也。

    可将汝字寫來,以便已後寄書也!可将我高、曾、祖、考生卒年月日時詳悉寫來!我既居于此,當舉祭祀也。

     ●祭顯考某府君文(清康熙二年癸卯二月初五日) 維大明永曆十七年歲次癸卯,二月辛醜朔,越五日乙巳;孝男之瑜謹以黃流庶羞之奠,緻祭于顯考皇明诰贈光祿大夫上柱國府君、顯妣皇明诰贈一品夫人前封安人之神位曰: 良辰屆在仲春,值茲初度;不能稱觞而上壽,胡乃灌鬯以降神!涕長隕而摧心,哀矣久傷彼岵;罪難窮于擢發,生而早喪其天!适當百歲之期,已抱過甲之痛;恨人事至不齊之極,故君子有終身之喪!冀酬罔極于将來,曆溯有懷乎既往。

    未九齡而背父,早知匪蔚而伊蒿;逾六旬而思親,空自呼天而搶地!老萊之子猶着斑爛之衣,戲庭何豫;方龀之雛遞服斬衰之重,泣隅何辜!雖天性禀于父精,而式榖未漸庭訓。

    黃口之伎倆有盡,止希乞懷抱之憐;蓼莪之少好非其,何足測方圓之用!音容已不能得諸想象,心神豈尚能識其規恢!恍惚可追,頌難述肖。

    翹首跂足,不能及幾杖之父書,加膝和顔,惟日哺豆觞之口澤。

    孝親教長之大略,僅僅得之故老之傳聞;弟弟怡怡之款誠,種種猶是兒時之目擊。

    方且昧于東西南北,奧莫窺于禮樂弓箕。

    鄉先達愛屋及烏,謬有頭角之譽、公輔之期,豈真如仲謀之子;我後人肯堂贻燕,乃至世德莫傳、墓田莫掃,何容愈伯道之兒!故天下有無食、無廬、無衣、無褐之人,而莫窮于無怙;世間亦有瘖聾、痿痹、狂谵、孑疠之疾,而莫病于少孤!見人可喜之事而傷情,過遇傷情之事而泣血。

    家國地塗一敗,吾親舍違廿年;不敢自同于犬羊,又複兩乖于忠孝!昔在交趾,慨慷辨折,風節或善于平陵;今居日本,學陋德涼,聞望猶慚于潞國。

    既不堪是父之子,又何足為人之師!歲饩粟于安東,無忝食伯夷之樹;生自絕于嬴博,何日憑延陵之碑?誠知至親之無文,甯敢陳蕪詞而将父;奈何疾痛而無告,庶幾瀝血誠以籲天!一滴格于九泉,誰雲有酒之既載?肆筵越在兩國,妄希「如在」而來歆!其以庶孫大鹹(字鹹一)、孫女高(字柔端)祔享。

    尚飨! ●答小宅生順(清康熙三年甲辰) 初識荊顔,惓惓慰谕;深銘厚意,敢效區區!仆以中華喪亂,義不應死;漂零海外,已二十年。

    幸蒙樾蔭,許得留止貴邦,全忠臣孝子之節;非獨有大造于仆,遠近莫不聞知,亦所以章貴國之明于大義也。

    茲得偃仰栖遲,畢其餘生足矣;甯敢有厚望哉! 仆初學之時,固有用行之志。

    逮夫弱冠不偶,彼時時事大非,即有退耕之心;荊妻頗能一德,饒有孟光、桓少君之風。

    而父兄、宗族、戚友不聽,不得不勉強應世,實無心于富貴矣。

    壯年謬膺主眷,起家遠過東山。

    然國是颠危艱難,十倍典午;是以屢違诏命。

    依稀蔡道明竟日臨軒,舉朝糾劾,禍将不測;星夜潛蹤,自竄海曲。

    仆素民物為懷,綏安念切;非敢以石隐為高,自矜名譽。

    但一木之微,支人既傾之廈,近則為他人任過,遠則使後之君子執筆而譏笑之,無為也;故忍死不為耳。

    仆事事不如人,獨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似可無媿于古聖先賢萬分之一;一身親曆之事,固與士子紙上空談者異也。

    今寂寥海壖,祗希十畝之園,閑閑洩洩;多者十餘畝,種植瓜蔬易粟餬口。

    非為固厄,何有咨嗟!至于我道泰否、氣運盛衰,仆不敢與聞;仆固非其人也。

    若果士大夫專意興聖人之學,此誠天下國家莫大之福、莫重之典、莫良之務!惟台台共相敦勉焉。

    仆雖遠人,不惟舉手加頞,亦日夜拭目思見德化之成也! 又曰「除一方之害」;愚竊以為不然。

    仆聞之:本必先撥也,而後風颠之;心必先惑也,而後讒乘之。

    高堂廣廈,主人曠而弗居,則必有狐狸鬼怪從旁竊入而據之矣;元神榮衛,不能自固,則寒熱風邪交至侵尋而為之祟矣。

    上公元侯、大夫君子,果能知先王之道之為美,修而明之、力而行之、作而興之、威而懲之,則政治自善而風物聿新;洪水平而鳥獸之害人者消、聖教明而異端之害民者亦消,又何待于除之而後去哉!此非和陽五山、京師五山能遺臭流毒巢穴而蓁塞之,是乃主持政務者之過也。

    武将悍卒閑居退處,得祿而無所用、積金而無所洩;又上畏憲令,不敢有所舉行。

    及夫細民富室黠慧之士飽食煖衣,群居無事,安能郁郁兀坐屋子下;乃思招提蘭若引類呼朋,說法聽經、談因論果,冀忏從前之罪過,妄希身後之福緣。

    于是窮愁抑郁、罪惡過多之流,一皷而牢籠之矣。

    彼釋子恣其颠誣,萬千變化;愚迷欲生極樂,一味貪癡。

    政如寒熱風邪交侵疊乘而不已,豈非元氣不固之患哉?彼誠知聖王之道之為美,則名教之中自有樂地,君臣、父子之際無限精微;家修之尚懼不足,何有餘功及于邪徑耶!仆故曰:是主持政教者之過也。

     或者謂貴國尚武,何必讀書!是未知古來名将讀書者之多也。

    為将而不讀書,則恃勇力而幹禮義;能讀書,則廣才智而善功名:彼惡知之! 謬承深愛,故敢自獻其愚;任筆極言,不顧忌諱。

    若夫自傷落魄,至煩援天以明诏之,仆實未嘗有此。

    草廬容膝,歌詠先王,有敝門人安東省庵一人:志同道合,亦足為不孤;斷虀劃粥,亦足以不餒。

    生中國不用而不悔,安望居貴邦乃得行聖人之道:況景在桑榆耶!厚意誠無限,仆自揣陋劣,故不敢有此奢望也。

    連日以敝門人事須,報複遲遲,幸惟原宥! ●答小宅生順問 問:交趾去南京幾千裡?所謂台灣、東京、安南皆交趾之種否?交趾,古五溪蠻否? 答:交趾先為布政司;以其數反覆,宣宗皇帝棄之。

    貢道由廣西南甯,幾及萬裡至京。

    東京、安南,即交趾也。

    台灣為海中一島,近福州。

    五溪蠻,則湖廣沅、辰之峒蠻也,非交趾。

     順曰:古來中國稱我邦曰「倭奴」,是非我邦之通号;近世入寇貴國,皆築紫九州之人乘亂逃逸,鈔略沿澥,遂視之為盜賊。

    此不可不辨! 答:中國與貴國不通之故,皆邊吏之罪;天子遠在萬裡,竟不能知其情。

    仆久有此志,又平心夷氣,絕無客氣為梗于中:倘有中興之日,仆得仗節歸朝,特當奏陳其颠末。

    若先朝露填溝壑,貴國之污名永永不白;而中國之邊疆,未得無事也。

    入寇之時,淫亂慘毒備至;加之惡名,不宜入乎? ●與安東守約(清康熙四年乙巳) 賢契兩次過長崎探我,五月初十日無故堅意欲回,有恙亦留之不住;緻有前日之疾,■〈兀王〉羸困憊,心甚憂之!未知目下何如?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