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水文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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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

    瑜用一單名帖如前;彼用兩手升于頂,見必披發加帽,合掌上舉過其額。

    黎雲:『斯禮至尊而無以加矣』。

    然其大老元臣俱甚謙謹,即前之欲殺瑜者;所謂「食桑葚,懷好音」也。

     一、試「堅确賦」。

    三月初三日,郁郁枯坐;偶以不入耳之聲,濁亂神思。

    适國王遣人寫一「确」字來問;餘意其風之也,聊舉堅确、的确、确論等為解。

    遂将「堅确」為題,令餘作賦。

    賦曰: 歲在丁酉三月上巳,餘以執役王家,來茲廣漠之野。

    叢枯谷茂(寓側修竹盡枯死,維榖榮茂,彼神叢轉輾相假,故雲然),非修禊之蘭亭;流清湍激(寓南濁流迅駛),懷萬壑之泠泠。

    塊然環堵之中,匏也茅茨之下;異桃李之芳園,奚文章之相假!形凄影其,何對月兮三人!己獨人皆,存流風乎一我。

    乃有白叟龍鐘,踯躅踟蹰;抱持樂器,就坐檐隅。

    方跗空中,一角直矗;拳匏外向,孤弦内腹。

    彈撥難調,非絲非竹;齒疏淚浥,疑歌疑哭:不足以陶我神情,适足以擾我慎獨!忽逸興之遄飛,慕觥籌兮相逐。

    飯蔬水兮愆期,況流觞而聽肉;身枯槁兮神馳,搴芳蘭兮川谷。

     于焉有客外至,是非問奇;書掌布畫,「确」字謹持。

    餘乃舉「說文」而解義,考證據兮紛披;志意堅确兮不忒,話言明确兮罔移。

    于是言笑燕燕,乞賦乞詩:詩題「确論」,意不支離;賦志「堅确」,不競支辭。

    朱子肅襟危坐而答曰:嗚呼噫嘻,客何為而及乎此也?确乎确乎,學力所成;微乎微乎,析理斯精。

    确則繇堅而緻,堅不能并确而陳;堅之蔽固、固之蔽陋,而确不與,固陋兮為鄰。

    曆百年而非故,忽嬗代而非新。

    道同德媲,麾之不去;身處傾危,招之不親。

    非晰精微于觀火,曷能當震撼而凝神!涅之缁之,莫污其白;磨焉磷焉,孰漓其淳!硜硜者,其象乎?硗硗者,言必信、行不果;确然者,言不期而自無遊行,行不期而自無偏頗。

    硗硗者,其質乎?硗硗者,保護之而僅完、擊剝之而旋缺;确然者,是非眩之而益明、東西沖之而不決。

    然則其貞乎?貞固足以任事,終不渝而始不諒;意者其真乎?質與實而無僞,誠與一而皆當。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吾以探确之源,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吾以定确之理,澄之不清、淆之不濁。

    吾遊夫确定之神,逝者如斯而未嘗往,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

    吾又莫測夫确之底裡,往來沖沖,允執其中;不憂不惑,清醒自得。

    求之古人,郭林宗、申屠蟠庭幾近之。

    林宗确乎不拔,為世宗師;申屠免于評論,超卓之姿。

    若夫信之不笃、守之不善,幾何不如韋而如脂。

    然而所未至者,毋意毋必,與世推移;變變化化,聖不可知。

    蓋可權者與之深造,而至誠者能化之根基;既已曆善信而充實,盍亦繇光輝幾聖神而孳孳?乃所願者,時中之君子;措之仕止,久速而鹹宜。

     大明遺民朱之瑜魯嶼甫賦于交趾國外營沙之旅次。

     一、李姓者,累次谕令取家眷,該艚要造府第。

    答雲:『去家十三年,絕無婢妾,何有家眷!瑜役畢告歸,必不留此;甲第何為』!初五日,忽緻供給。

    瑜力辭之;該艚谕雲:『再辭不便,某亦不敢代啟;第受之無憂也』!次月,瑜先期往辭;該艚力禀止(今按次月疑當作次日)。

     一、榜示文武大小臣工。

     中國之儒,大要有二:其一曰學士,多識前言往行,而行誼或有未至;漢诏所謂「淹通墳、典,博學宏辭」是也。

    其一曰賢士,端務修身行己,而文采或有不足;漢诏所謂「賢良方正,孝弟力田」是也。

    二者罕能兼之;有能兼之者,仁義禮智積于中、恭敬溫文發乎外,斯誠國家之至寶而聖帝明王之上珍也。

    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弟忠信:是故食祿萬鐘而不為豐、後車十乘而不為侈、衮衣黼黻章已不為華、尚父仲父尊已不為過。

    何也?道尊德盛,當之而無媿色。

    君臣之間一德一心,都俞喜起;斯得志于時者之所為也。

    若夫天下無道,則卷而懷之,或耕或陶、或釣或築,無往不可;蓋未有貶損以徇人者。

     近以中國喪亂,天崩地裂;逆虜幹常,率土腥穢。

    遠人義不當死,欲隐無所。

    聞丘文莊公雲:『安南、朝鮮,知禮之國』。

    是以遁逃至此;太公、伯夷嘗居東海、北海以待天下,非創也。

    今貴國不能嘉惠遠人,斯亦已矣。

    奈何貴賤諸君來此,或有問相者;問非所宜,終不知為亵客。

    夫相士、星士,何足比數四民;九流之中,最為下品。

    較之德義之儒,不但天地懸絕,亦且如白黑、水火全全相反。

    遠人業已至此,貴國輕之、亵之,将如足下何;但義所不當出耳。

    使他人聞之,謂貴國為絕不知讀書之旨也;況能尊賢敬士乎?即如天文、地理,其精者不過技術之士,亦非聖賢大學之道、治國平天下之經。

    而貴國讀「三國演義」、「封臣」等記信為實,然勤勤問此,譬猶舍金玉而寶瓦礫、芟嘉禾而養荑稗也;亦甚失「取舍」之義矣。

    又雲天文非臣子之所得問,亦非遠人之所敢言;已後幸勿再及! 四月初吉,大明遺民朱之瑜白。

     一、留劄存案。

     四月初六日,不知是何官職,來問古文中義理。

    因居停黎先生傳說不便,索紙筆寫「植橘柚于玄朔,蒂華藕于修陵」二句問義。

    答雲:『橘植于南方;其性畏寒,過淮則化而為枳。

    華藕者,芙蕖也;即今之荷花。

    若栽于高岡之上,豈能榮茂!二語總言托非其所』。

    來官寫雲:『好,好』!又問「折若木而閉蒙泛」及「鸢飛戾天」一節,書義敷衍條暢,大悅稱誦;複雲:『安南解釋甚樸略』。

    答曰:『樸略不妨,隻恐全然不是耳』!黎雲:『此公極好學,家有多書』。

    餘問雲:『尊府古書多否』?答曰:『少少足備觀覽』。

    餘問「通監綱目」、「前、後漢」、「二十一史」、「史記」、「文獻通考」、「紀事本末」、「潛确類書」、焚書藏書及「古文奇賞」、「鴻藻」等書;答雲:『俱有;惟「鴻藻」無有』。

    餘言:『安南無書,遠人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