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水文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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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不及,即當按臣前草表懇辭。

    後輔臣不知,拟旨雲:『朱之瑜果否的系貢生,該部确察具奏』!輔臣與臣同裡閈,其弟張玉堂與臣同入泮宮,豈不知臣之詳?意蓋有為耳。

    臣見此時事不可為,深自韬匿,絕不以前事上聞,非敢故為欺隐。

    辛卯年七月,預避虜難,從舟山複至安南。

    累年急欲歸觐,多方未遂。

    每恨衣帶之水,邈焉河漢! 去年委曲求濟,方附一舟,意謂秋末冬初,便可瞻拜彤墀,伏陳衷曲。

    臣數年澥外經營,謂可得當以報朝廷;當與藩臣,悉心商榷。

    不意奸人為梗,其船出至澥口,半月而不果行;複次安南,憤結欲絕。

    至本年正月十四日,日本船回,賫有主上監國魯九年三月黃绫敕谕一道,特召臣還。

    臣以亵服不敢拜命,星夜草創處士巾衣,謹擇十六吉日;又不敢以公所行禮,即于私寓恭設香案開讀,叩頭謝恩畢,欽此欽遵。

    臣此時已促裝,拟于二十一日往暹羅,亦輾轉以求達也。

    因暹羅更在西南,誠恐主上未察臣苦心,疑為營私背旨,故捧敕驚懼,即止不行。

    雖臣無「節義文章」之重,足副主上「夢寐延伫」之求;至于「犬馬戀主」之誠、「回天衡命」之志,未嘗一刻少弛也。

    靜候夏間附船前去日本,複從日本方達思明。

    所以纡回其道者,臣之苦衷不便明言。

    庸人見臣如此,競诋狂惑。

     不意二月初三日,安南國王于該管衙門檄取一二知文識字之人,前去應一時之役。

    當塗喜得關要,中臣不念國體,遂将臣名開送,立逼登舟。

    衆人不知,多為慶幸。

    臣與平日往還諸人,已作死别。

    初八日,至國王屯兵之所,曰外營沙。

    先見該艚,手緻一書;随見國王,臣具一「欽奉敕書特召恩貢生頓首拜」名帖。

    臣屢被诏敕,在國家為征士,與尋常官員不同;何敢屈膝夷廷,以辱國典。

    故長揖不拜者,禮也。

    國王不知是禮,怒欲殺臣;臣挺然竟行就戮,毫無顧盼遲回。

    該艚令人往複勸谕,懇切詳明;臣言愈遜,臣志愈堅。

    夜分不已,終無一字遊移;次日辯折仍前,該艚雲『好漢子』!十四日,複遣人來慰臣、怵臣,得臣一拜即止;臣對如初,但言『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已。

    至今十日,其怒未衰,忌臣者多料無生理。

    臣恐一時白刃加頸,不及拜疏陳情,謹将始末緣繇上塵宸聽,臣即含笑入地矣。

     所恨者,臣之幡然去國,迹似潔身。

    今謀之十年,方喜得當;意欲恢弘祖業,以酬君父,以佐勞臣。

    一旦乃為意外之事而死·不能上報太祖高皇帝以及主上,臣死有餘責耳。

    至臣祖宗墳墓飄零,幼女高死忠、死孝,最為幽慘;此臣家事私情,不敢瑣陳。

    謹将逐日問答、行略、書劄,别錄附聞,惟祈睿監!草莽之臣不谙章奏之體,罔知忌諱,死罪、死罪。

    臣拜疏後,靜聽一死,則無他說。

    昔蘇武尚有一李陵為知己,臣之孤苦,何可勝言!十日之内,逐日殺人,莫不枭其首,從而臡肉菹肝。

    夷風慘刻,惟以張威示知草菅,使臣驚懼。

    臣死之後,骸骨無敢收取,自為鸱鸢犬豕之所阻嚼,臣亦不憂。

    伏願主上為國愛身、為國愛人;勵精旰食,虛己尊賢,選才任能,勿疑勿貳;直搗盧黃,勒勳長白;大拯陸沈之神州,修複久污之陵廟;始終弗替,君臣一心:臣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

    謹具疏稱謝以聞。

     監國魯丁酉年二月十七日,恩貢生臣朱之瑜具。

     奉敕特召恩貢生臣朱之瑜奏:為臣身被拘留,瞻言永号事。

     臣與安南國王抗禮一事,已詳具于二月十七日疏中。

    後二日,始以本事遣其心腹重臣就問;臣即據其來意,竭誠相答。

    遂爾歡然,大加贊賞。

    因關彼國機密,不敢聞奏。

    三月三日,遣人來試「堅确賦」。

    以後屢遣其文武戚屬,就臣寓所虛心質問;随手批答,得答即喜。

    四月二十一日,臣聞客寓被盜席卷,衣襆俱空;谒歸會安,十分稱揚羨慕,或者夙憾已銷。

    但國小氣驕,學淺識陋;頗能拔萃于夜郎,不免觀天而坐井。

    欲屈臣,則恐損其名望;欲就臣,則内慚其從官。

    甘心失人,安知禮士。

    是以輾轉持疑,委難自決。

    至今尚未親見,又未明言遣行;使臣目送歸舟,血枯腸斷。

    況資裝俱竭,肘見履穿;僮仆遁逃,伶仃孤苦;肌膚憔悴,形容枯槁:遣日如歲。

    若至明年此日,誠恐雞骨支離,久填溝壑。

    況能光輔主上,大業中興。

    倘主上必不忍棄臣于外,乞敕藩臣明言索取,彼必不敢再複拘留。

    臣坐則意馳,行則忽忽不知其所往。

    率率草疏再陳,伏祈宸監! 監國魯丁酉年五月二十七日,恩貢生朱之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