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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僞;知本渾然,識則有區有别。

    苟得其本,盎然出之,到處逢源,無所待于外。

    意根于心,是為誠意;情歸于性,是為至情;識變為知,是為默識。

    不揣其本而惟末之求,縱滅意去情而離識,本末暌絕,隻益虛妄耳。

    皆瞞人且自瞞也。

     兄謂“知後一字,雲衆妙之門,亦雲衆禍之門。

    如不自得手,随人妍媸,止是口舌上功果”,誠然,誠然!良知虛體,不變而妙應随緣。

    玄玄無轍,不可執尋;淨淨無瑕,不可污染。

    一念圓明,照徹千古。

    遇緣而生,若以為有,而實未嘗生。

    緣盡而死,若以為無,而實未嘗死。

    通晝夜,一死生,不墜有無二見,未嘗變也。

    惟其随緣,易于憑物,時起時滅,若存若亡。

    以無為有,則空裡生華;以有為無,則水中撈月。

    臨期一念有差,便堕三途惡道。

    皆緣應也:自其不變言之,凡即為聖;自其随緣言之,聖即為凡。

    冥推密移,決諸當念;入聖入凡,更無他物。

    不可不慎也! 兄謂“知上加一緻字,在曾子已屬葛藤”,前所見教亦不願領,可謂自信之過矣!古人立教皆為未悟者設,不得已而有言。

    若論父母未生以前,本無污染,何須修證?天自信天,地自信地,有言皆是謗,六經亦為葛藤。

    齒是一把骨,耳是兩片皮。

    更從何處着言與聽也哉?夫教有顯有密:凡有言可筌,有思可得,列為六經,散為百行,種種色色,可倪可象,所謂顯也;父母未生以前,玄玄淨淨,言思路絕,不可執尋,不可污染,所謂密也。

    不明顯密之機,不堕于相則淪于空,非善教,亦非善學也。

     兄謂“近來學者随人見轉,掠虛漏逗,崖山萬裡又萬裡。

    吉安諸公,依倚攙奪,不夢見陽明先師到頭一着,亦聞牽帶”,此等處未須輕口速說,亦非副墨所能盡,面與究竟可也。

     兄謂“三十年盤桓至此,實有所見,不是拾人剩語。

    此段心肝,惟翁可與剖判,不然,幾枉過一生”,此悟後真是語,不肖敢謂兄未有所見?自此以往,工夫盡無窮,尚須有理會處,不但已也。

    文殊表智,普賢表行,善才在文殊會下已得根本智,及在普賢會下遍參行門,尚被迷失。

    譬之良馬之履康莊,方是起腳第一步,過都曆塊,尚涉千裡程途,遂嚣然自信,視千裡為咫尺,猶未免掠虛意思在,非實際也。

    兄自此能一切差别景象不離當下,■(外“囗”内“力”)地一聲,全體放得下,全體提得起,掃盡意識情塵,直至不迷之地,所謂“信手拈來,頭頭是道”,方許為實得耳。

     兄謂“佛陀百千義海教門止是法身中一帳簿,直饒經綸盡大千世界,亦是腦後餘光。

    ”此等見解從何處得來?今既如此勘破,此後經綸事業又從何處下手,方免漏逗?平地行船,虛空走馬,可與知者道,不然,又成剩語矣! 見教不肖八十歲餘,今日不了何時了?望我誠切,愛我誠至,敢不拜教?古雲:了尚不可得,豈有能了之人?撒手同行,披襟一笑,直出天地之外,登須彌山頂,以望世間。

    此世出世法,無足而至,無翼而飛,誠非挐雲掣電手不足以了此一着。

    期與兄終勉之耳!此件事須心肯意肯,自證自悟,直下承當。

    若待呼始上船,已隔幾重公案。

     兄謂“此一番悟是重生光景,恐落窠臼,亦欲掃除”,其信然也!不肖亦曾記古德有偈雲:“彩雲堆裡仙人見,手把紅羅扇遮面。

    急須着眼看仙人,莫認仙人手中扇。

    ”且道與豔辭是同是别?請細參之! 與莫中江 吾兄決意還山,豈徒優遊好遁、求以适逸?遐覽遠期,尚友千古,如鳳之翔,如龍之潛,神變随時,固有非衆人之所能識者矣! 吾兄素信此學,但平時記撰功深,鑽研力久,未能即忘聞見之心。

    若光光隻信良知自足以盡天下之變,恐亦未能脫然無疑也。

    良知是性之靈竅,本虛本寂。

    虛以适變,寂以通感,一毫無所假于外。

    譬之規矩之出方圓,規矩在我則方圓不可勝用,泥方圓而求規矩,則規矩之用息矣!此學未嘗廢聞見,但屬第二義。

    能緻良知,則聞見莫非良知之用;若藉聞見而覓良知,則去道遠矣!顔子德性之知,子貢多學之識,毫厘之辨,在孔門已然,況後世乎? 吾人此生,隻此一事,學未入竅,終涉皮膚。

    即今請究知與識何辨、回與賜孰賢?反諸一念之微,細細别白,所謂第一義者何在?得個真的路頭,姑舍所已得者,務求其所未得者。

    教學相長,日著日察,使此學炳然光顯于世,于師門庶為有補,方不辜負丈夫出世一番耳。

    惟兄念之! 與馮少洲 辱公教愛惓惓,非道誼深悰,何以至此。

    所愧去往匆匆,未終請益,徒有怅怅! 伏讀來教,興意超然。

    先師良知之旨,誠千古正學,世之學者聽得慣熟,從聞見抹過,未免悠悠。

    若信此原是生身立命之基,終身隻一事,日夕兢兢保持,自不容已。

    竊窺公天性通曉,未忘遍物之用,志尚有分處。

    古人雲:終日對越上帝,那有工夫說閑話,管閑事?一處究不徹,多般伎倆要他何為?須令全體精神并歸一路,始得相應。

     附去《論學集》,頗悉此義,幸密察之! 答孟會源 頃荷開心俯教,雅意惓惓,不肖谫菲,何足以當之?東還,複承翰谕,益見虛受之懷。

    《大學》一書乃千聖心脈,徹首徹尾,徹體徹用,隻好惡兩字盡之。

    吾丈揭此兩字以為聖學之宗,可謂一口道盡,至博而至約者矣! 孟子論夜氣好惡與人相近,正是指出良心本來真頭面。

    箕子陳範,以無有作好、無有作惡為王道錫民之極,平旦虛明之養,養此而已,皇極之建,建此而已,非有二也。

    大學者,大人之學,天地萬物本吾一體,慎獨緻知一循乎好惡之自然而無所作,位育之微機也。

    故自意、身、心以至國、家、天下,皆以好惡發之,首尾相承,體用一源也。

    《中庸》戒懼慎獨誠意之功,莫見莫顯,必有所感之物。

    慎獨者,正所以緻知而格物也。

    好惡本于性情,無有作好惡正是未發之中、發而中節之和。

    未發之中,正心之屬;中節之和,修身之屬。

    緻中和,則本立而道行,天自此位,萬物自此育,家齊國治天下平而王道備矣!此聖修之極功,大學之能事也。

     後儒以誠意之前另有緻知之功,分知行為先後,則《中庸》由教而入者為無頭學問,将何所藉而從入乎?吾丈謂“格物緻知原非缺漏,無待于補”,可謂得其旨矣!但謂“明德是慎獨之功,未與物接,至親民始與物接”,似未免于分析之過。

    夫明德是萬物一體之體,親民是明德感應之迹,正所以達其一體之用也。

    聖人之學,恒寂恒感,無間于有事無事,而豈限于物之接與未接乎?《大學》論絜矩之道,惟曰“所惡于上,毋以使下;所惡于下,毋以事上”,上下,所感之物也,所惡于上下,是謂良知,毋以使上事下,即是物格緻知。

    平天下之要本諸好惡,好惡之真本諸良知而已。

    大人事業可當兒戲?惟丈其重圖之! 與汪周潭 粵自宛陵奉違,忽複改歲,道誼之私,如在旦夕。

     真性流行,無處不遍,無處不宜。

    斂而不拘,裕而不肆,神感神應,天則自見,此固吾丈見在行持公案也,某何足以知之?同僚中可與共此者幾人?大舜自耕稼以至為帝,無非取善于人,若使人皆玄德而後取之,則所取亦有限矣!所謂舍己從人,非但不善始舍,有善亦舍,方為忘己之學。

    吾人日用應感,才見己有是處、人有不是處,便是有我之私,非所以示大同也。

    幸密察之! 弟春暮往赴江西之約,期與東廓念庵諸兄會于青原白鹿之間,蓋以會為學,務求取善之益,非敢以學為會也。

    日來就館,消息何如?此入道最初勾當,亦非人所能期必,況緩于此者乎?在有道者知有以自适也。

     與屠坪石 前冬奉晤,匆匆未盡合并之懷,至今念之不能忘。

    每月逢七之會,六曹諸同志發心真為性命者幾人?得悟者幾人? 師門良知宗旨,隻從一念入微處著察,乃入聖真機。

    世間豪傑多在識上承領,以識為知,奚啻千裡?不可不辨。

    凡一切應感有分别者,識也,無分别者,知也。

    目能别色,耳能别聲,妍媸清濁,了然不爽,是名為識。

    目之于色,耳之于聲,湛然寂靜,不于一法生分别,是名知。

    變識為知,非是去識以全知,耳目不離聲色,而一毫不為所引,天聰明也,是為默識。

    此性命根源,大易艮背行庭之旨,毫厘之辨也。

    幸密察之! 與萬合溪 承賜《學庸述義》,以為千古聖學隻此二書,首章且極尊信師門教旨,尤見愛道高情,不同流俗。

    但中間抑揚,尚未盡原旨。

     “意之所用為物”是吃緊要語。

    物之善惡無定形,意善則物善,意惡則物惡。

    格者正也,格其不正以歸于正,為困勉立法,正與不正皆從意根上用力。

    故曰“格物者,格其意之物也”。

    若在物上求正,即為義襲之學,非《大學》本旨矣!敬所兄認物為欲,以格物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