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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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聶雙江 伏誦教言及所緻緒山書,知我丈之學日造精深,洞悟未發之旨以為發用流行之根,謂良知自能知能覺,而不以知覺為良知,故孩提之愛敬令人于未發處體驗。

    師門正法眼藏得我丈一口道破,當下便有把柄入手,不犯道理知解分疏,有功于師門大矣! 竊意良知無分于未發已發,所謂無前後内外而渾然一體者也。

    才認定些子便有認定之病。

    後儒分寂分感,所争亦隻在毫厘間。

    所謂緻知在格物,格物正是緻知實用力之地,不可以内外分者也。

    若謂工夫隻是緻知,而謂格物無工夫,其流之弊便至于絕物,便是仙佛之學。

    徒知緻知在格物,而不悟格物正是緻其未發之知,其流之弊便至于逐物,便是支離之學。

    争若毫厘,然千裡之謬實始于此,不可不察也。

     吾人一生學問隻是改過,須常立于無過之地方覺有過,方是改過真工夫。

    所謂複者,複于無過者也。

    良知真體時時發用流行便是無過,便是格物。

    其工夫之難易精粗,存乎所造之淺深,而以改過為宗則一而已。

    吾人之學所以異于仙佛正在于此。

    過是妄生,本無安頓處,才求個安頓所在便是認着,便落支離矣! 讀念庵兄來教,可謂心服,某之心非有異也,緒山當能面緻詳款。

    中有契悟未盡,不惜垂示。

    雲岩九月,能如期枉教,請益當不遠也。

     與聶雙江 會東廓丈,詢道況明定為慰。

    且得聞主靜立本之教,豈勝傾懷?前者寄惠佳什,沖厚和平,了無維系之态,同志中遞相傳頌,益見我丈遭難以來雄心消息,其真修實證可知矣! 連日與東廓諸丈紬繹立本之義,頗有端緒。

    吾人一向欲染擾擾上打混,不曾實落于無欲源頭立定命根,所以緻知工夫不得力。

     無欲不是效,正是為學真正路徑,正是緻知真正工夫。

    然欲立定命根,不是懸空做得,格物正是緻知下手實地,故曰在格物。

    格是天則,良知所本有,猶所謂天然格式也。

    若不在感應上參勘得過、打疊得下,終落懸空,對境終有動處。

    良知本虛,格物乃實,虛實相生,天則常見,方是真立本也。

    此中無纖毫意見可湊泊,無纖毫玄妙可追尋,無纖毫虛靜可倚靠。

     吾丈主張立本之說,在吾人誠為對病之藥,敢忘服食?若雲格物上無工夫,先後分疏之間,恐亦未免有懲羹之意。

    何時奉侍道顔,究竟此事,亦大快也! 答鄒東廓 歲裡于雙江丈、念庵兄石蓮洞所惠書,拈起寂然處用功一語作話頭,“孩提之愛敬,是良知發育流行處,須有未發為之根,見其中有物也。

    ”昔人分寂分感,所争隻在毫發間。

    魏莊渠公亦有天根天機之說。

     蓋良知隻是一個,良知無分于未發已發。

    若于已發處求未發之根,複于未發處循已發之用,未免堕落二見。

    但吾人今日受病又未免依傍道理分疏,不肯直下歸承受,得此一番提掇,乃是對病之藥。

    不可因其話頭未相打并,并其宗旨而忽之也。

    況雙江公乃是觌體鍛煉出來公案,所指寂然處實有下落,自以為不屬見解,吾人各各去其執著之見,虛心領受,務歸大同,方為有補于師教耳。

    某亦有柬緻雙江公,便中幸索觀之。

     緒山兄此番趨教,專為老師年譜一大事,今年再不成稿,日後又難起手矣!然亦須此學打并歸一,絕無疑貳,下筆方得其精神。

    蓋學術既明,一切事功特其餘事。

    而即事功為學術,何啻千裡?老師祠内有祀田若幹,并陽明洞山地若幹,為祭祀修理、印刻遺書、會集同志之用,每年辦納糧差外,其用各有所屬。

    大略緒山兄能悉之,須我丈述紀立碑,方為永守。

     雲岩九月,趨教有望,示所從入,幸甚幸甚! 複劉獅泉 吾兄日來于分水路頭更明白否?雙江公近于寂然處自信真有得力,非從意見解去,亦非從依傍道理得來,念庵兄心已服,東廓丈則未相打并,未知兄曾與證究否?有柬達雙江、念庵,略緻請質之懷,幸索觀之,并以複我。

     緒山兄此來,專為老師年譜一大事,幸勿再與放過。

    然欲成此稿,須吾輩各各自信此學,縱橫權實,信手拈來,了無疑礙,信得老師妙手不涉安排,學術事功打成一片,将精神描寫出來,方可以信今而傳後耳。

     與魏水洲 與魏水洲(一) 歲終匆匆惜别,未盡請益之懷。

    日來道體想益充裕,但中秋結胎之旨終覺有未盡契悟。

    若吾丈一種懇懇保任性命之心,教我多矣! 大抵我師良知兩字,萬劫不壞之元神,範圍三教之大總持。

    良知是性之靈體,一切命宗作用隻是收攝此件,令其堅固,弗使漏洩消散了,便是長生久視之道。

    古人以日月為藥物,日魂之光便是良知,月魄便是收攝日光真法象,所謂偃月爐也。

    其幾隻在晦朔之交,不得先天真氣為種子,皆後天渣滓也。

    幸密察之! 與魏水洲(二) 省中會林艾陵,知吾丈山居靜養之迹,甚用慰浣。

    結丹許時,當有脫胎神化之漸。

    路阻末由,觌叩為念。

     近有方外傳園中術者,徹頭徹尾隻以了性為宗。

    性是萬劫不壞之真體,所謂無漏清淨法身。

    隻緣曆劫虛罔,凡心不了,故假修命延年之術以為煉養複性之基,徒守後天渣滓,不究性源,到底隻成守屍鬼,永無超脫之期。

    上品先天之學所不屑道也。

    若能見性,不為境緣所移,到處随緣,緣盡則去,去來自由,無所礙滞,如金之離礦,潛藏變化,皆自由得,方成大超脫。

    延促非所論也。

    中間精樞、氣機、神室、火候、進退、藥物、交媾,存乎口訣。

    何時與丈連床默證,亦千載一快也。

     (編号為标點者所加) 與李原野 昨者匆匆奉晤,大衆中未緣細請,殊切耿懷。

    知吾丈默默之情,亦若相念不能忘也。

    吾丈氣正而行方,知不諧于俗調。

    吾人在世,自有随身規矩,輕輕重重,權衡在我,不容差池。

    一切交承,辭氣違順之間、事體同異之迹無大害于義者,自可放過。

    若其有所關系,、不容放過處,亦須平懷應之,直而勿亢,婉而勿阿,如權之稱物,随其低昂而輕重自見。

    常令胸中廓然,弗作纖毫凝滞,固不容舍規矩以殉方圓,亦不因輕重而爽吾權衡之用,為不容已耳。

    且我能忘機,人之機亦将自息。

    感觸神應,不可誣也。

     吾丈夜間少睡,亦是凝滞未釋,猶有機在。

    機眩神馳,沖氣散逸,展轉反側,隻益躁煩,不睡之因或在于此。

    古人雲:“未睡眼,先睡心。

    ”若果百念放得下,無些子挂帶,自将頹乎其委順矣! 湖中請教,息之一字非止對治之方,乃是養生要訣,亦便是學問真正路頭。

    至人有息而無睡。

    睡是後天濁氣,息是先天清氣。

    莊生所謂“六月息”,孔子所謂“向晦入燕息”。

    息者,随時休息之謂。

    終日間眼視色、耳聽聲、鼻聞臭、口吐聲音、手足動觸,魂魄精神随意流轉,随在洩漏,是謂生機。

    循晦至夜,機事已往,萬緣漸息,目無所見,而無所聞,鼻無所臭,口止不言,四肢靜貼,魂魄藏伏,精神翕凝,一意守中,如潛如蟄,如枝葉剝落而歸其根,是謂殺機。

    生機為順,殺機為逆,逆順相因,如循環然,在知道者默而識之。

    若果信息之一字,可使終夜不打一鼾,不作一夢,一念炯然,自由自在,先天補益之功自有出于昏睡之外者矣!若果信得及,可使終日應酬萬變而此念寂然不為緣轉,是謂通乎晝夜之道而知,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蓋養德養生原非倆事,但其求端用力作用不同,中間行持頗有節候。

    回途就正,終此合并也。

     與吳學愚 奉違忽許時矣!近來所得更何如?令舅嗣子有兄為之依歸,内讧外侮當不得作祟。

    所望此子,不為居養嗜欲所潛奪,不失純白之初心,便是好消息。

    自家做得主起,雖有内外之變,不久當自定貼。

    若自做主不起,縱使内外之變不作,隐憂更大。

    因有一日之雅,不能忘情,不覺饒舌一言,以示規勉。

     茲譴小價往江右吊雙江、東廓二公。

    率此申布水洲丈,可令人道小價往投之。

    令兄石溪不及另啟,可并緻意。

    令兄為常自然入室高弟,得藥結丹多年,近來調神出殼,真景象何如也? 與李克齋 别後兩有啟候,知入記存,留鑰重地得兄坐鎮,外變潛消,始知賢者有益于國固如是耶。

    敝省兩年幸無海上之警,皆兄之波潤也。

     所委維陽稿序,久稽來命,心殊歉然。

    固知迂劣,無以發揚盛美,先師經綸大業,我兄能默識之。

    終當綴緻一語,以見道脈,不敢負也。

     向者請教思慮未起之說,兄若有契于心,平時行履有所證處,未審閑中體究更覺如何?此便是經綸真根子,無所倚之實學。

    其他名位、好醜、崇卑一時應迹,堯舜以為浮雲過眼,固不足為個中輕重也。

    令器陳乞靜養,所期遠大,兄之志有所托矣! 東廓長往,念庵閉關,江右同志寂寂縻依,得令器振刷鼓唱其間,當更有回陽轉泰之機。

    千萬勉之,自愛!若隻閑散悠悠,作自了漢,耽玩見解藝術,住于世法,非所望于相知也。

     茲友人王仲大、王汝耕趨谒之便,率布區區。

    此行專為衢麓講舍事宜,欲圖修複,以永教澤。

    其詳二生能道之,原省不盡。

     答李克齋 承兄慰存,痛哭之情藉以少舒。

    江行亦漸譴釋,默默哀苦中悟得自己隻有一點靈光是從生帶來的,雖男女至親,一些子靠不着,況身外種種浮浪長物,尚可藉以長久耶? 古人雲;非全放下,終難湊泊。

    眼前且道放不下的是何物。

    吾人隻在世間讨個完行名色,将一種好意見揀些好題目做包裹周旋,讨些便宜,挨過歲月,亦是結果了一生。

    若要做個千古真豪傑,會須掀翻籮籠,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