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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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脈也。

    睿為良知,“心之良知是為聖”,知是知非而實無是無非。

    知是知非者,應用之迹;無是無非者,良知之體也。

    譬之明鏡之照物,鏡體本虛而妍媸自辨,妍媸者,照之用也。

    以照為明,奚啻千裡?夫萬物生于無而顯于有:目無色,然後能辨五色;耳無聲,然後能辨五聲;口無味,然後能辨五味;鼻無臭,然後能辨五臭。

    良知無知,然後能知是非,聖學之宗也。

    非深于易者,其孰能知之! 或謂:“先生之論學玄矣,稽諸六經四書,何所當也?” 先生曰:“《書》雲‘道心惟微’,微者,心之體,語其功謂之不睹不惟,究其至謂之無聲無臭。

    精者精此一,一者一此一,雖天地不能使之著,聖人不能使之著,是謂玄德。

    若曰微者著即堕聲臭、滞睹聞,非虞廷精一之傳矣。

    穆穆文王,其德不顯,不識不知,所以順帝則也。

    若曰豈不顯哉文王之德,則非文王之所以文也。

    《禮》曰‘俨若思’,敬德之形容,徹動靜、通有無,聖學之要也。

    或以時言,或以正顔色而近信分疏之,淺之乎其為解也!樂之實,手舞足蹈而不自知,不知之樂,乃為真樂。

    古人之樂,視于無形,聽于無聲,哀樂相生,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

    孔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

    ’無知也者,空空也。

    無聖無凡,孔子之空空與鄙夫之空空,一也。

    兩端者,良知之是與非也。

    叩兩端而竭,則是非忘矣。

    孔子稱顔子曰:‘回也庶乎!屢空。

    ’柴愚參魯,師辟由喭,皆滞于有,不能空也。

    子貢不受命,以多識為學,自外而入,若貨殖然,億而屢中,不知空也。

    故孔子每以回賜并舉而進之,弗如之與,欲無言之誨,所以儆之者屢矣,賜終疑而未知。

    使學可以言傳而得,則凡及門之士皆可以為顔子,惟其不可以言傳,故雖颍悟如子貢亦不能使之悟也。

    濂溪主靜無欲歸于無極,明道定性無事本乎兩忘,蓋幾之矣。

    陽明先師生千百年之後,首倡良知之說以覺天下,上溯濂洛以達于鄒魯,千聖之絕學也。

    良知無知而無不知,人知良知之為知,而不知無知之所以為知也。

    神道設教,人知神之為神,而不知不神之所以為神也。

    虛以通變,不為典要,寂以通感,不涉思為,是即顔氏所謂屢空、孔子空空之旨也。

    世之學者泥于典要思為,昧夫虛寂之體,反哄然指而非之,洞庭之樂,聞者驚耳,無怪其然也。

    ” 天根月窟說 或問天根月窟之義,先生曰:“此是堯夫一生受用底本,所謂竊弄造化也。

    天地之間,一陰一陽而已矣。

    乾,陽物也;坤,陰物也。

    陽主動,陰主靜。

    坤逢震為天根,所謂複也;乾遇巽為月窟,所謂姤也。

    震為長子,巽為長女;長子代父,長女代母。

    乾坤,先天也,自一陽之複而臨而泰而大壯而決以至于乾,自一陰之姤而遁而否而觀而剝以至于坤,由後天以返于先天,奉天時也。

    根主發生,鼓萬物之出機,窟主閉藏,鼓萬物之入機,陽往陰來之義也。

    古之人仰觀俯察,類萬物之情,而近取諸身,造化非外也,一念初萌,洪始判,粹然至善,謂之複。

    複者,陽之動也,當念攝持,翕聚保合,不動于妄,謂之姤。

    姤何,陰之靜也。

    一動一靜之間,天地人之至妙者也。

    夫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即謂之複,成之者性即謂之姤。

    複與姤,人人所同具,百姓特日用而不知耳。

    顔子擇乎中庸,有不善未嘗不知、無常複行,無祗于悔,所謂複也。

    能擇而守,拳拳服膺而弗失,所謂姤也。

    複者陽乘陰也,姤者陰遇陽也。

    知複而不知姤,則孤陽易蕩而藏不密;知姤而不知複,則獨陰易滞而應不神;知複知姤,乾坤互用、動靜不失其時,聖學之脈也。

    堯夫所謂丸即師門所謂良知,萬有生于無,知為無知之知,歸寂之體即天根也。

    萬物備于我,物為無物之物,感應之用,即月窟也。

    意者動靜之端,寂感之機,緻知格物,誠意之功也,此孔氏家學也。

    ” 問曰:“堯夫之學似即孔門之學,而明道不以為然者,何也?” 先生曰:“堯夫亦是孔門别派,從百源山中靜養所得,五十以後自謂無複渣滓可去,閑往閑來,謂之閑道人。

    蓋從靜中得來,亦隻受用得靜中些子光景,與兢兢業業學不厭、教不倦之旨異矣!白沙所謂‘靜中養出端倪’亦此意也。

    ” “然則程門見學者靜坐,歎以為善學,又何也?” 先生曰:“此古人立教苦心。

    學絕教弛,吾人從生以來,失其所養,思慮内營,聲利外汩,逐境流注,常失于動而不自覺,不得已教之靜坐,譴思息緣,使精神漸知向裡,窺見本來虛寂之體,而後道可幾也。

    吾黨肯從靜中攝養,收其放心,從事于德性之學,未必非入道之因、對病之藥也。

    ” 性命合一說 性與命本來是一。

    孟子論性,蓋本于《系辭》繼善成性之說。

    “繼之者善”是天命流行;“成之者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有性之可名,即已屬在氣,非性之本然矣。

    性是心之生理,性善之端,須從發上始見。

    恻隐、羞惡之心,即是氣,無氣則亦無性之可名矣。

    凡聖賢立言,皆為救世而發。

    春秋之時,性學不明,世人以欲動處為性,故孔子提出天命之性以示人,所謂“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以欲為性,即非自然之生理矣。

    戰國之時,告子以食色為性,以诿于所遇為命。

    故孟子從性命重處立法以示人,正是性命合一之宗。

    世儒分屬氣質義理,便非合一之謂矣。

    甘食說色,人之所欲是性。

    然卻有個自然天則在。

    若一向任了欲去,不成世界,立命所以盡性,故曰“有命焉”,論性而不及命,君子不謂之性也。

    仁于父子,天合自然是命,然父子天性所當親,若一向诿于自然,也不成世界,盡性正所以至命也。

    故曰“有性焉”,論命而不及性,君子不謂之命也。

    告子認欲為性,以甘食悅色為生理而甘之悅之,昧了天則之自然,便是不知命。

    诿命于遇,以白與長為自然而白之長之,昧了本心之生理,便是不知性。

    一則推夫天理之自然,一則本諸自然之生理,使人從重處用力,以歸于合一之宗,此是孟子立法最善形容處。

    非性待命補、命待性救,故欲分而二之也。

     孟子告子之學 千古聖人之學隻是個不動心,學者隻是個不動心,舍不動心之外,無學也。

    然不動心之道有二:有自得而不動者,有強制而不動者。

    差若毫厘,其謬乃至千裡,此古今學術大界頭處,不可以不辨也。

    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告子認得性是心之生理,心是無善無不善的,終身行持隻是保護此心使之不動,“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四句,是告子不動心之底本。

    由前言之,是外境使不入;由後言之,是内境使不出。

    強制此心,使之不動。

    不出不入是後世禅定之學,亦是聖門别派。

    後儒以為冥然悍然,豈足以服告子之心?若孟子,乃是自得之學,不待強制而自能不動,曾子所傳孔門家法也。

     “志氣之帥,氣體之充,志至焉,氣次焉”,“次”是左次之“次”,非相次之“次”。

    志之所至,氣亦至焉,一也,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無暴其氣”正是持志功夫,本盛大流。

    “勿求于氣”是将氣來淤塞,不使暢達,故謂之暴。

    志與氣原未嘗二也。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即坤六二“直方大”之旨。

    乾以理言,坤以氣言,理是氣之主宰,氣是理之運用。

    坤所以順承乾施,地所以順承天施,妻所以順承夫施。

    乾體剛而用柔,坤體柔而用剛,剛柔相易,體用一原、乾坤一道也。

    塞于天地之間隻是複得他直方大體段,非有加也。

     “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義”是心之制,“道”是心之通,所謂理也